“大少爷，快跟我到车上去吧，雨大了。”顾家的司机急急忙忙撑着伞来到了顾然澈身边，劝慰的语句间贮藏无尽担忧。
司机是顾家的老人了，为顾家服务了三十年，顾然澈可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现在见到大少爷成日里这么失魂落魄的，他这……哎，都是造了什么孽呀？少爷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
顾然澈无悲无喜地望了司机一眼，终于是没有让他为难。
他总是这样，对每个人宽厚尊重，其实是骨子里某种骄傲使然吧！
偏偏，让别人满意了，结果总是自己失意。
“关叔，我本来想一直站在这里的。就在刚才，我感觉到有道很熟悉的视线在打量着我，我不敢动一下，怕惊扰到了她。你说，是不是凉凉在看着我呢？”
衬着一副平静不已事不关己的俊颜的，恰恰是他悲楚至极的语调。
老司机的心酸涩了一阵，“少爷，少夫人若还在的话，她定然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的。我们先回家好不好，等天气好了，我们再过来？”
顾然澈僵硬一笑。之后不再言语，他徐徐跟上了司机的步伐。
像一只迷途雪狼，路边的景致激不起他一丁点观赏的欲/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本该彩色的人生活成了黑白呢？
恍然记起了那时初遇，她左臂上鲜血淋漓，白色的衣袖里透出了大面积的红，着实渗人得很。
就连他这样的路人都觉得忧心挂怀，恰恰是她这个当事人毫无感觉。
“医生说稍有不慎就得截肢了，你不怕吗？”她太冷静了，彼时他虽不清楚为何她会孤身出现在前线的战场上，可他认得出她那副东方人的脸孔。
“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她望向他，眼底有深深的迷茫。
“呃……”
记者生涯四年，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没有打麻醉剂，她却能面不改色地看着医生将她臂上的两颗子弹取了出来。
事后军医谢天谢地地感慨幸好没感染，她则懵然得一点都不明白医生为何要高兴。
“手保住了，你不开心吗？”作为被报社特派到前线的记者，他当然会对这样的异人异事感兴趣。
“一只手也可以开枪，所以，有区别？”对自己身体零件的划分，她似乎是按照有用和可有可无来进行的。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时有暗线传出来消息，说是比亚叛乱份子的首领被人趁乱击杀了，他分得清什么样的新闻更有价值，于是与她，两人错身而过。
笙凉回到家中时，意外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是顾然轩。
只是，他来做什么，不会真是来退婚的吧？
傅国强从楼上下来时明显在思忖着什么事，连笙凉站在了楼梯口他都没注意。
“爷爷，别不待见我呀！”笙凉摊手迎了过去。
老爷子闻言不知好气还是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顾然轩上前来和老爷子问了好，“傅爷爷。”
至于笙凉，他便浑然无视了。
“傅爷爷，多时不见，您老是精神矍铄，越活越年轻了呢！”说几句奉承话对顾二少来说，那是信手拈来，全不费吹灰之力。
傅老爷子客套地和他往来了几句，不多时便点入正题，问及了对方的来意。
“傅爷爷，我来确实是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如果可以，还望您成全。您也知道，现在是婚姻自主的年代了，两没感情的人拉到一起不过是平添一对怨偶。所以我想，关于我和傅小姐的婚约，能不能……”‘作罢’二字，顾然轩还真心虚得有些说不出口。
笙凉给这一老一少倒了茶水，自己则是端着杯醒酒汤在喝。
她其实没什么醉意，但很多时候，她希望自己的大脑是全然清醒的。
老爷子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顾然轩话没说完他就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没有立即训斥人，他转而望向了自己的小孙女，“凉凉，你的意思呢？”
按老爷子的理解，自己的孙女这会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可，笙凉没按两人所想的路线走，“全凭爷爷做主。”
这么一来，在场另外两人还真摸不透她的心思。
顾然轩微窒，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熟知跟前这女人。
然，这是个好机会，他是该抓住的吧？毕竟，他惯来看不过这个草包女！
“然轩，我想知道这件事是你的意思还是顾家的意思？”老爷子没有发火，但还是看得出他心有不悦。
“是我自己的想法。傅爷爷，没有感情的婚姻终归是貌合神离，我想您也不愿意让我和傅小姐走到这一步吧？”反正都破罐子破摔了，他也不怕把这池春水再搅乱些。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你和凉凉的婚约吗？”傅老爷子一手胡乱瞧着沙发扶手，猛不丁地这么一问。
顾然轩觉得难以启齿，似乎把原因说出来了，会衬得他很没良心。他倒是忘了，他曾经是怎么作践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的。
“我知道。”语气，有些虚。
老爷子豹眸一凛，没好气，“说实话，你看不上我们凉凉，我还看不上你呢！”
“你先回去吧，如果你父母也觉得这桩婚姻该取消，那就让你爸来和我谈。老头子一辈子通明事理，只要你们顾家能摆出个合理的缘由来，我可以考虑你这事的可行性。”逐客令，下得可不手软。
顾然轩讪讪然起了身，想再说几句缓和场面的话。
老爷子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等等，把你带来东西都拿回去，我傅家不缺这点东西。”
顾然轩面色一顿，灰头盖脸，“知道了，傅爷爷，我先走了。”
到底是在长辈面前，他不敢那么放肆。不然回家了，指不准要被他老子怎么教训呢！
笙凉将杯子放到桌上，难能好奇地凝视了老爷子一会，“爷爷，你心情不好啊？”
“人家打脸都打到家门口来了，凉凉，莫非你心情就好了？”傅国强才奇怪呢，自己这小孙女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笙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