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兢话音一落,场中立即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纪萍在桌底下轻扯了把顾兢的手,面色不多好看地一变再变。
顾兢没有看向妻子,而是在场中的吵杂平息下来后接着说道:“我知道很多人对顾傅两家的联姻存在疑问,在这里我想一次性解释清楚,也希望某些流言在今日过后可以适可而止。”
乔治只懂得少量的华夏语言,所以这会他只能赖着笙凉给她翻译了。
不同于旁观者的不平不忿满心复杂,笙凉平静得事不关己无知无畏。
不是顾然澈,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除了那个男人,是谁都行,笙凉很确定——她不会再让自己有机会觉得亏欠另一个人了。
“笙凉,你要和那个叫顾什么的结婚吗?”乔治没想到顾兢是在提笙凉的婚事,这下他微有不郁了。
笙凉往自己杯中加了酒水,听不出情绪地回道:“我不喜欢他,但这不妨碍我同意嫁给他。婚姻的基础可以不是感情,是责任。”
言毕盈眸微亮地凝视了乔治一眼,笙凉轻轻然咧了下唇,“每个人的想法毕竟是不一样的,对吗?”
乔治看着像是想辩解。
然他终于没说什么重话,只是道:“笙凉,现在我觉得你像个谜。”
顾然轩摊在了原位上,如软泥。
他老子还在说个没完,不外乎解释些傅家对他有恩的陈年旧事。
比起听那些个老古董的故事,他发现研究傅笙凉要更有意思一些——她这会正在和那个小老外侃侃而谈,天南地北地扯乎。他们不会以为他听不懂里国语吧?
事实上,他听得懂,虽然不会讲。
该死的女人,居然跟人家造谣说他风流放荡,是个有钱没处花的败家子。谁给她的权利这样乱说话的?
不时接收到了顾二的眼刀,一刀比一刀锋利,笙凉总算侧身看向他了。
只还没启口,那头的顾兢忽然朝他们两招了招手,“阿轩,带你媳妇过来。”
眼中一凝,笙凉不喜欢‘媳妇’这个称号。只不过瞬息,她也便恢复了惯来的风清云浅。
喜欢,不喜欢,同样是不影响大局的情感,所以不重要。
顾然轩自小天不怕地不怕一小魔王,唯独对自己的父亲敬畏有加。这时间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会轻易忤逆父亲的意思。
起身,绅士地挽过了笙凉的手肘,他的笑里不知披了多少层的面具。
“爸。”
“顾叔叔。”
一个邪恣,一个清雅。一个笑里藏刀,一个寒气袭人。怎么看,还真都挺般配。
“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今天当着这么多来宾的面,我希望能把你们的日子早些定下来。如果有异议,也趁这个机会赶紧提了,可以吗?”作为一个长者,顾兢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他的威严与宽和。
笙凉还是类似的一句:“凭顾叔叔做主。”
至于顾然轩,他此刻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目光几度游弋。
坦白说,在今天之前,他是没想过要娶傅笙凉的。还年轻固然可以作为理由之一,可最关键的难道不是他对这个女的不上心,甚至,厌恶非常?
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他,大不了鱼死网破,对不住父母一回。
可现下,他竟然迟疑了。
他迟疑于,还要不要矢口推拒这门婚事。他固然对傅笙凉无爱,可对方如今不也一副不在意他的姿态?如此一来即便他们结了婚,也还可以各过各的吧?
名贵小姐们的哀怨声慢慢地都要掀了这会所了。
谁知道顾兢会给来这么一手?堂堂一军总参谋长,居然愿意要一个草包女当儿媳妇?这……这不是坑儿子嘛!
笙凉不知何时将手从顾然轩那儿抽出来了。眸光依旧薄凉森冷,她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
纪萍此际也是起了身来。踌躇不决地望着丈夫,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呀,她哪料得到丈夫会不事先打招呼就……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向儿子,他只盼着这孩子别当众和他爸干上。
顾然澈再回到餐桌上时,手中已没了他的宝贝相机。
他走来时步步生风,吸引走了相当一部分怨怼目光。他站定时光风霁月,笙凉不敢朝他的位置多看一眼。
看了,便是奢念。
不想,不看,不知道,如此最好。
目光峻凉地一扫场中风景,顾然澈朝父母点点头便落座了。
他的座位恰在笙凉所站之处的右前,笙凉一瞬间想逃离这里,再不要和他相距咫尺了。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哪怕一再告诫自己有些东西沾了会上瘾,可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想深陷牢笼。
“既然阿轩没别的想法,我就让人看个日子,早些……”
‘砰’!
猛地一个纵扑将顾兢推倒了,笙凉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已迅速找好了掩体,连带着救了顾兢一回。
场中顷刻间混乱了起来,不知从何扫射来的子弹没入了桌案,带起一阵硝烟气味。
纪萍见此尖叫一声晕倒了。顾兢不得不扶住她。
外间涌进来一群警卫,场中尚有流弹在扫射,每每对准了主桌的方位。
目标是顾兢。
这是个不难得出的结论。
笙凉猫着步子眯起眼,快速巡视了场内一圈。
顾家两兄弟被警卫团团围住了,倒是不需人操心。
七步开外有枪上膛的声响,笙凉在这样喧闹的场合里居然还玄乎地听到了这茬。
随手抓起了桌上的碟子,笙凉瞄准方向力道均宜地把白色碟子飞过去了。
猛‘磕’一声,正中其一。
笙凉可没手软,那碟子砸得对方额上冒血花了都。
“笙凉,干得漂亮,接着。”叽里咕噜一串里国语打乔治那边传来了。
笙凉听声辩位地往后一抓,一把银色铮亮的手枪被她一个回扣握到了手中。
混战之中总还有人头脑清醒,笙凉耳边垂下来的一缕乌发自她挺翘的鼻梁上斜过。顾然澈在自我防卫的空隙里对上了她姣好的侧颜,一瞬间嗅着了那抹无可替代的冷酷气息。
好些日子前,他曾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冰冷绝然。像,地狱里走出来的撒旦,笑痕妖冶,夺命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