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广拔高声音:“她当初没临盆之前你怎么不遵循啊!若不是你一味阻拦,雪玉早就过门了!我也不至于在朝堂上受气!”
君摇越来越鄙视父亲了,提前临盆也是他和外面的女人欢好无度而酿造成的,他为了和孟雪玉双宿双栖宁愿舍弃家人,无情背叛与她数载恩爱的妻子。
朝堂上受得气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君摇躺在床上看着杜广跋扈的姿态。
“本来我昨日想等你回家商量接孟雪玉的事情,可你迟迟不回也只好耽搁到今儿了,你要早些回来王寿也不会去那儿找你。再说了,当初要不是你骗我说她已有八个月身孕,哪会弄到如此仓促难堪的地步?”萧莞娘从容冷静。
心中的火气越结越盛,杜广却无处宣泄。烦躁徘徊又不死心的质问:“那王寿怎么知道我在关雎阁?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说没有你会信吗?我不想跟你在这儿纠结了,赶紧换身衣服吧,孟姨娘还等着给我们敬茶呢。”莞娘抱起君摇出了厢房。
中堂内,君摇由秋红抱着站在莞娘身侧。左边的红木椅是空着的,杜衡托着金描漆盘站在椅子左侧,上面承载着茶酒和两个封红。堂下是井然有序列成两排的下人。
约莫半个钟头,莞娘开口:“看看孟姨娘穿戴好了没有。”
识霞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禀道:“孟姨娘身子虚弱,用完膳歇下了,二小姐一直哭闹不止,将军正在哄她…”
看来父亲根本没打算叫孟雪玉出来敬茶。
莞娘轻嗤:“方嬷嬷找的奶妈该过来了吧?去把她带到琼芳阁照看二小姐。”
方嬷嬷大步退了出去。
很快,杜广来了。他重重坐在椅上看着莞娘,眼色略带挑衅:“雪玉还在月子里,等出了月挑个吉日在办这些事吧。”说完吹着热茶。
“进了杜家大门就是杜家的人,这样没名没分的住在府里成什么了?我这也是为她好,将军恐怕忘了,妾身也没出月。”
杜广神色微定,表情有些羞惭,只好道:“自古妻妾有别,我自然不会偏袒,去叫孟姨娘出来敬茶。”
君摇好奇现在的孟雪玉到底是一副什么姿态?记忆中孟雪玉精明机智,表里不一。当着杜广面扮成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背着杜广对她严厉相向,轻则罚跪重则打骂。下人们对她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思忖时,孟雪玉由余妈虚扶着缓缓进堂。她穿着玫红色的花卉直绸褂,头上系着一条红抹额,面如娇花身段丰腴。她蹙了柳眉表情很吃力的样子,唯独那双眼睛出奇的明亮。
她轻轻挣开余妈,欲要下跪便摇摇欲坠险些倒地。余妈根本没有扶她的打算。
她支撑着咬牙跪在蒲垫上。
君摇在心中冷笑。
杜衡端来茶递放在她手上,她向莞娘敬茶行了礼。
“琼芳阁有的地方被东西搁置了,等你出了月我在请人把它修饰一番,姨娘缺什么就和管家说。对了,将军该给二小姐取个名字。”莞娘搂过君摇起身越过孟雪玉。
身后逶迤跟着丫鬟嬷嬷。一时之间就剩下她和杜广二人。
孟雪玉嘴一抽搐,面色微沉。
萧莞娘遣散了屋子里的丫鬟,失神坐在镜前默默摘下自己的耳环和首饰,雾气氤氲的双眼水光可见。方才若不是先走一步恐怕自己的脆弱早在那二人面前暴露出来。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泣声。
就算她输给了孟雪玉她也要把自己骄傲的一面展现出来。
杜广赐二女儿名为君莲,孟雪玉高兴万分。
她大概还不知道杜广的用意。
杜广答应萧莞娘,君莲由原配抚养。
到了君摇满月那天,宾客接憧而至。席间大多都是文武朝官勋贵世家。君摇也能熟识些许。比如当朝宰相徐博褚的大儿子徐冲。
此时的徐冲正是眉目清秀的俊朗少年,举手投足间释洒着狂妄不羁。一如上一世,勋贵中的极品纨绔子弟。他与赵非同龄。
那年十七岁的君摇随孟雪玉进宫面圣。皇帝沐随便有意把君摇许配给徐冲做继室,这正遂了孟雪玉的心愿。徐冲的母亲是先帝的胞妹宁安长公主,有了这一层关系孟雪玉便有了攀附皇亲国戚的念想,何况徐冲的父亲还是当朝宰相,在她看来徐杜两家连亲正可谓珠联璧合,一文一武治控朝堂。
皇帝沐随有宁安长公主这个忠心的姑姑入主徐家他自然放心,对他而言徐杜联姻主要提防杜广异心。
君摇得知徐冲生性风流素爰沾花惹草且府上还纳有六房姬妾于是温吞吞的拒绝了。
孟雪玉火冒三丈以抗旨不从威吓她迫她就范。君摇成天以泪洗面一个人悄悄去寺庙默默为自己不幸的婚姻祈祷。就在那时她遇见了赵非。巧的是之后徐冲以为亡妻守孝三年为由提先请求沐随收回了成命。懵懂的君摇是后来才知道赵非与徐冲交情甚笃赵非利用了这一层关系叫徐冲拒绝了这门亲事。君摇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哈欠,重活这一世谁都别想掌握他的命运。
宾客们纷纷沓至将军府,杜广没完没了的拱手作揖嘴角都笑僵了。说是满月酒无非弄个排场笼络一下人心罢了,君摇正要眯眼睡觉时德安候府的人来了。赵德儒神采矍烁,人未进门便听得见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与杜广相互作揖,寒嘘一番。
身后跟着大儿子赵轼和三儿子赵成,唯独少了赵非。
很快,九王爷沐连城带着两名随侍已经赶到,众人微微欠身。
按年岁,现在的沐连城大概是未及弱冠的十一二岁少年,而看外表却比实际年纪要城府几分,两道英眉下的双眸敏锐而犀利。由两个随侍的陪同下在厅堂之上兀自品尝着清茶。上一世,君摇嫁给赵非后便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虽极少见面却对他不可一世的性情也略知一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巧的是八王爷沐清也风尘仆仆的赶来了杜家,身后跟着一位气质翩然的儒雅少年,笔直的天蓝色茧绸长袍素裹全身,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方盒子嘴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是赵非!君摇心惊肉跳。
杜广见到赵非目光微沉,赵非视若无睹自去了厅堂。
八王爷沐清谦和温笑与父亲杜广聊得好不投机,众勋贵们逐渐齐聚到沐清这边一一客套。
“六王爷无功无禄凭何要将北疆那块封地据为己有?我们何不联手上奏拥戴将能之才来管治北疆呢?”一大臣直言不讳。
杜广略一思忖:“六王爷自然难当胜任,世昌兄不可急于一时,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沐清浅笑品着香茗:“六王兄今已成年于情于理该是他更有资格做这北疆王。”
厅内的沐连城闻言纵身一起,将茶盅往桌上重重一顿,气氛猝然凝固形成一股无形的对峙。沐清从容淡定:“九弟如此激动当心碎了茶盅反而扎破了手。”
沐连城冷眼一扫:“多谢八王兄提醒,九弟向来谨慎!就算这茶蛊粉碎我也一样亳发无损!”谁都知道沐连城对北疆窥视已久。他自小发奋习武苦练兵书为的就是能够自立为王,而沐随居然钦点了那个窝浪闲散的沐烨想到此他怎能服气?懦弱无能的沐烨怎能与他相比?这八王九王暗中相斗了好些年。八王爷淡定不惊宫里宫外人缘颇广,九王爷虽聪慧过人却心浮气躁什么事都放在表面。看来八王爷借他这一弱点故意拿话激他。君摇默默想着,不觉中己被秋红抱进了颐轩阁。秋红替她穿了一件大红富贵的对襟袄又在脖上带了个沉甸甸的长命锁,识霞与烟翠越看越爱各自从秋红手中抢抱着她。方嬷嬷从萧莞娘那儿刚一过来便兴高采烈的说道:“姨奶奶给小姐做了好些小衣服,真是一年四季一季一个新。萧老夫人又送来了好些珠宝首饰说什么是给夫人的添箱,依我看呀她是后悔夫人过门时嫁妆给的少了,夫人明事理不愿收下,萧老夫人便说是送给小姐的夫人这才收了下来。夫人要是个厉害的早甩脸子给她看了还稀得她巴结吗?”
秋红抿了嘴笑笑:“夫人是懒得计较罢了,如此对她也好叫她善待姨奶奶,有句话不是说了么和气生财嘛。”
方嬷嬷竖起大拇指:“还是秋红看得透。”
君摇一眨不眨注视着秋红心起一丝敬意。
君摇不知道,此时的琼芳阁里孟雪玉正张牙舞爪的发飚。她扯掉头上的抹额厉声呵斥着拦她出门的丫鬟采兰。采兰哭着求道:“姑娘先忍耐一下等将军应酬完了客人一准过来看你…”
“姑娘?有哪个姑娘寄在男子的屋里抱孩子的?我是你们将军明正严顺娶进门的二夫人!”
采兰唯诺点头,心中却觉的好笑。不愧是靠近北夷那边的蛮人,连妻妾有别都不知道还大言不惭的称自己是夫人。充其量就是一个姨娘罢了。
“我要问问将军同是将军府上的小姐为何厚此薄彼叫我君莲不能见人!她生的女儿就有那么矜贵吗?”
怕是这新姨娘是凉州的乡下人出生,连规矩都不懂了吧?采兰鄙夷的腹诽一番嗫嚅道:“嫡庶有别何况今儿是君摇小姐的满月日。”
被激怒的孟雪玉啪一声狠狠掴了她一巴掌:“不识相的东西你竞敢狗眼看人低?”
采兰捂着辣痛的脸吓得面如土色:“姨娘…不。夫人息怒。等你正式有了名分君莲小姐的满月日也一样大操大办的。”孟雪玉稍稍平定情绪放在桌上的手渐握成拳。
对面庑廊上有一位英俊不凡的少年提着红描金漆的方匣子背向琼芳阁朝拐角内的前院走去。
孟雪玉靠近窗旁好奇问:“采兰,那个少年是谁?”
采兰定晴看了看:“是德安候府的赵二爷。”
“这可是将军府,他在院子里东逛西逛的做什么?”
采兰回道:“赵二爷是将军的门生,十岁那年便跟着将军习武,他向来敬重将军,可自打将军从北夷班师回京后就起了罅隙…”说到这她自知突兀,便睨一眼沉思的孟雪玉识趣闭了嘴。
自上次赵二爷救下悬梁自缢的夫人,将军府上下谁人不知赵二爷因将军纳妾之事心起怨怼?
孟雪玉嘴角一抽:“是因为萧莞娘?”
采兰翼翼小心:“此事关系夫人声誉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孟雪玉抱着双臂在暖阁内踱了几步,转眼顿定招手示意采兰近身:“速去看看赵二爷进了哪个房屋?回来在通报于我。”
采兰迟疑不定。孟雪玉从手上取了一只碧绿通透的玉镯子套在她腕上:“你不也说吗,他跟将军有了罅隙,他若趁人不备做些对将军不利的事情怎么办呢?我叫你跟踪他也是为将军好。”
采兰艰难的下了一番决心应声而去。
“二爷也真是,屁股还没落座又大咧咧的跑去夫人的房间,还好将军忙着应酬没放在心上。”刚从萧莞娘那送炖汤的小丫鬟香草端着空漆盘顺道折了过来。
方嬷嬷不以为意:“嗨,赵二爷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他跟夫人亲似姐弟,夫人如今受了这样严重的打击他亲自过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毕竟男女有别,万一被些有心人抓捏了去只怕到时又该煽风点火了。”识霞嘟着嘴,眼中却有小小的担忧。
秋红缓缓点头:“烟翠和嬷嬷去夫人房里侍候着吧,必要时支走赵二爷。”烟翠和方嬷嬷相觑点头。
赵非对母亲为何如此关心?难道萧家和赵家也沾亲带故?
君摇疑惑中为之感动,她庆幸母亲身边有这些忠心善良的下人,虽是下人却甚是亲人。
蹊跷的是这些亲切的面孔她上一世却无幸看到。是因为母亲的逝去才导致她们离开将军府的吗?君摇亦跟着担忧,只要改变母亲的命运也就意味着能改变秋红她们的命运。而此时的她只不过是刚出生不久的襁褓婴儿,就算有心改变也无力回天。
君摇暗自叹息。
秋红抱着她在阁内晃荡着,窗外桂花飘香,风的吹拂以致在空中絮絮而飞,一阵香飘四溢和着细风吹进了阁内,君摇顿感沁人心脾。桂花树下,若有似无的窜跳出一个娇小的人影,人影缩着脑袋东张西望鬼鬼祟祟,见无人发觉便装作镇定自上了抄手游廊,君摇记得,她是孟雪玉身边新调过去的丫鬟采兰,在孟雪玉向母亲敬茶那日便由采兰搀扶左右。
赵非前脚去母亲房间没多久,采兰后脚就跟了过来,这绝非巧合而是蓄意之为。
君摇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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