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火火看戏看得正欢时,一个冢卫现身了,以只让夏火火听到的音量说道,“郡主,海家少爷海佑威的马车朝这边来了。”
夏火火不解,这位海少爷现在这个时刻来这里做什么?巴结太后求上位?就凭他那还没长成的脑子?
与海佑威只见过一次,但一次就足够让夏火火明白,海佑威也就是个没长成的半大小子,脑袋里的干货还不比他的姐姐海佑怡多。他此时出现,夏火火是真的想不通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天猫看一眼已经没力气扭动的太后,“主子,我们可以撤了。”
她和麻赖子都已无事,太后也教训一番了,那么她们也是时候回返了。
“好,撤。”夏火火对太后和福喜挥挥手,“See-you-tomorrow,明天见哦。”
被打又被带走了处子之忌,就算她们离开,这对主仆也有的忙了。
屋内屋外都静了下来。
福喜觉得周围冢卫的气息都没了,他才敢去挖太后嘴里一直堵着的笋丝。
“太后?主子?您怎么样?”
取完嘴里的东西,又赶紧去解绑在太后身上的绳子,福喜手哆嗦着,愣是不敢去探一直闭着眼睛的太后的鼻息。
如果太后真在此往生,那么第一个死的一定会是他。
好在太后只是被蚂蚁折磨得晕了过去,被福喜大喊大叫了一会儿后,终于醒了过来。
醒过来就是一巴掌先招呼了过去,“还不快派人给哀家准备沐浴!你想让蚂蚁咬死哀家吗?”
“太后没事就好,打奴才奴才都高兴。”福喜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激动,脸上被打也不觉得疼,扭头就对着门外喊,“来人啊,准备沐浴。”
又是淋又是冲又是搓的,太后终于洗干净了身上所有的蜂蜜。养尊处优的白嫩肌肤上,这下被咬的星星碎碎的红点点更明显了。
福喜看着都觉得自己比太后疼,“主子,您趴好,奴才好好给您上些药的。”
整个上药的过程,太后竟是一声没吭,只是手里的丝帕被咬成一块一块的,碎了一地。
福喜的眼泪“唰唰”下流,双膝跪地,“都怪奴才没本事才让主子受了委屈!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着,福喜就开始猛抽自己嘴巴子。
太后吐出最后一块咬碎的丝帕,恨恨道,“夏火火,我跟你势不两立!”
“太后,您先消消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您是要赶着回宫,还是抓紧时间再找处子之忌?”
“都这样了还回什么宫!”太后能消得了气就怪了,她一生富贵,什么时候受过这罪!
如果说刚才想借机灭掉夏火火只是听从了儿子靖王的建议的话,那么此刻她胸中燃起的杀意那就只是为了自己!今天之仇,她一定要报!
“备车,去靖王府。”
“是。”
福喜转身要出门,此时门外,禁卫统领林充的声音响起,“禀太后娘娘,盛京府尹家小少爷海佑威求见!”
“不见!”
“他说有事关重大的内情必须今天禀报。”
“……让他到偏厅等。”
福喜服侍太后更衣。
太后问,“海佑威?你熟吗?说来听听。”
“是,海佑威,今年十四,海正泽唯一嫡子,做事莽撞无脑,跟海正泽另一个庶子现在是冢卫的钟毅简直天壤之别。”
“你来猜猜看他会有什么事关重大的内情。”
“……禀太后,奴才抖胆,这只怕是他想见您的借口。”
“那他真实的目的呢?”
“若云公主,海正泽在肖想公主下嫁到海家做儿媳。”
“嗯,若云十七了,是不能再等了。万贵妃……”
这时两人才想起来一去不回的万贵妃。
福喜,“太后,只怕万贵妃是凶多吉少了。您看对若云公主,我们是要实话实说,还是先瞒着?”
太后想了想,“实话实说!但今天不说,等明天祭过先皇回宫以后再说。她如果问起,你就说万贵妃身体不适提前回宫了。”
“是。”
两人收拾妥当,去到偏厅见海佑威了。
进门发现,屋内并不只是海佑威一个人在等,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头低着,脸看不清楚,但一身小厮的装扮倒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得懂他的身份。
福喜进门就怒了,“放肆!”没规矩的东西!太后是随便一个小厮都能瞻仰的吗?
海佑威带着人赶紧跪下,“太后息怒。”
太后当然也不乐意,就算她现在是在宫外,可太后的架子也不能倒。这个海家的下任家主难道当真无脑至此?
福喜,“来人,把不懂规矩的人拉出去,乱仗打死。”
海佑威吓得都哆嗦了,“太……太……”都怪他!都说了不能直接见太后了,他还非要跟,现在好了,事情还没办就先丢了命了!该死的水念初!最好不要牵连到自己。
跟着他来见太后,作小厮装扮的竟是水念初。
有两个人听令来拖水念初出去,水念初轻易出手震跑。
太后更怒,“这是还想抗命不成?来人……你脸怎么回事?”说到一半,太后看见了水念初刻意抬起的脸。
刘海偏在一边,但刘海遮挡下的另一只眼却不是一点都看不见的。
那只眼,是瞎的吧?
如果不看那只眼,这该是一个多么俊俏的少年!那是一种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别有一番韵味的俊俏,没有男人强硬的阳刚,却也不像旁边海佑威那般担不起事的薄弱。
玉家样貌好,太后跟前的人自然也都是好看的,但第一次见到的水念初却还是让她眼前一亮。她不由去想,如果没有瞎一只眼,这样的人再长一年,势必会成为尧天国数一数二的样貌。
福喜急了,跟在太后身边二十多年了,他自然能看得出太后眼里的意思,那是明摆着动了心思啊。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遂大喝一声,“大胆!什么人敢抬头看太后?来人啊,给我拖……”
话没说完,被太后抬手打断,“福喜,说什么呢。这孩子这么可怜,你就没一点同情心吗?来来来,到哀家这边来,哀家看看这眼还有没有救。”
水念初不说话,顺从得走过去。
福喜悄悄攥了拳头,此人绝对不能留。
太后伸手拉过水念初的手,那光滑的触感,细腻的纹理,立刻让她爱不释手起来。她宫里也养着几个白嫩的小太监,但到底都是穷苦孩子出身,即使后天努力调养,那肌肤的本质也不可能转变太大。
眼前这位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天生的。即使掌心也出了一些趼子,但绝对只是新出的,只是薄薄一层,稍稍调养一下就能退个干净。
声音不由放柔,“你叫什么名字?”
水念初一直低着头,扫过太后拉上了就没松开的手,目光尽是厌恶,他却没抽回手。
这就是海正泽没有划花他脸放过他另一只眼的原因吗?他是想利用自己这张脸吗?
哼哼,真好,原来他瞎了一只眼的脸也还是可以用的。
姿态放得更低,“回太后,水念初。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念,静心知路勿忘初心的初,水念初。”
“好,说的好!哎,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福喜惊叫,“你就是去年殿试圣上亲点的探花?”
水念初火速抽手跪地,“念初不敢欺瞒,是。”
太后握握空虚的手,伸手想重新拉回,“是就是得了,跪下做什么?入冬了,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
水念初剧烈摇头,甚至开始跪着后退。
福喜心里一松,凑到了太后的耳边,却并不压低声音,“太后,这位就是刚被灭了的庄城原主庄王和苗君兰的私生子,水念初。如果真追究的话,他也是姓玉的皇室血统。”
按血统,水念初也该喊太后一声‘祖母’;按立场,庄王的人必须毫无理由的灭掉。
哼哼,看你这次还怎么得太后的宠!
太后的手顿在半空,庄王跟靖王什么关系,她还是知道的。为了保护身在盛京的靖王不跟被灭了的庄王扯上关系,凡庄王的人是必须被一个不落的灭口的。
她是靖王的亲娘,为了儿子的登基大业,她现在理应立刻下达斩杀令。可是,看着对面那张俊俏的脸,她就是无法说出口。
福喜将太后眼底的犹豫看得一清二楚,突然又是一声大喝,“来人,将此子拖出去,就地……”
“慢!你们都退下!”把房内侍候着的都赶出去,太后缓缓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强迫自己从水念初的脸上移开视线。她看向海佑威,“你不是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哀家吗?”
海佑威都快被这几起几落的气氛给吓哭了,老祖宗,你不是跟水念初聊的很开心吗?您忘了我真的没关系的。
“回,回……回太后,那事,也只有,”海佑威一指水念初,“他,知道。”
爹和水念初到底在搞什么鬼,说什么来了就能见到若云公主。结果他的若云公主还没见到,倒在这里被这个老太后吓得快没命了。
这种会没命的事情打死他下次也不掺和了。
太后不得不又转回看水念初,唉,可怜了这张脸了。
“说吧。”停了停,“说的好,哀家还能饶你一命。”
“禀太后,念初知道如何破解夏火火的诡异身法,还能在明天的寒衣节帮助太后扳回一城。”
……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悄悄出了院子。
驶过竹林,车内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太后,这样可以吗?会不舒服吗?”
“嗯,一点。”
“那念初力度再小点呢?这样?”
“嗯嗯,这样就刚刚好了。”
前面驾车的是福喜,握着鞭子的手关节都已泛白,却也只能将牙咬得更紧。再忍忍,再忍忍,等一会儿见到了靖王,看这个小妖精如何死得更惨!
马车很快驶远了。
竹林中,夏火火终于从冢卫的组团拦截中脱了身出来,“混蛋水念初!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对你的救命之恩的?你给我回来!回来!”
天猫同样气愤难平,“主子,看到了吧?不是所有人都能救的!你这次救的明显是位白眼狼啊!都怪钟决!如果那天跟您过去的是我,我一定不会让您救他!”
“啊!啊!啊!”夏火火跳脚,“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帮了,我要收回我救下的这条命。”
天猫惊觉不对就要招呼人再上手时,夏火火已经“咻”一下消失了。
“坏了,快追上前面那辆马车。”
……
一段坡路,路两旁是大片光秃秃的玉米杆。
夏火火悄声现身其中,等到马车靠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折一根玉杆就插进了马车一侧的轮子里。
马车一歪,连带着扯得马也跑歪了。马一脚踩进旁边的玉米地里,那里有夏火火提前削尖的杆尖。某一只正好斜着插进马腿,马嘶鸣一声,前蹄仰起。马车被它剧烈的挣扎甩了出去,车门打开,太后和水念初滚下了玉米地,并沿着坡度不小的玉米地一溜滚了下去。
一开始太后的尖叫还清晰可闻,可是后来就没了。
夏火火拍拍手,她提前摆过去的那些大石头应该没白费力气!不过,这位太后也太点正了,怎么能挨个都撞上呢?如果是在现代,她该建议去买双色球。
福喜是驾车的,他第一个被甩了出去,落地时想稳身,但伸手不见五指,路又是坡路,他一个没踩稳又滚了下去。听到太后的尖叫他立刻挣扎起来去救,奈何玉米杆太高,太多,他还没来得及成功穿过去,太后的尖叫又没了。他只得一路叫着太后找下去。
水念初是和太后一起滚出来的,他及时护住太后是有时间的,但他没那样做。反而在太后乱抓的手伸向他时,他腰一使力,避开那手后强迫自己从另一个方向滚了下去。救是一定会救,但要在太后和他都受了伤以后再救,那样共过患难的牵绊才会更牢固。
是以,他没发出一点声音,双手抱着头抱住脸,任由自己在离太后不远又不近的位置一路滚着。途中还看到几个石头,他想了想,伸脚把那些石头都踢到了太后滚下来的路线上。最好磕到头,脑子伤一点会更有利于他的下一步计划。
滚势终于停止时,水念初放下抱着头的手,第一眼就看到了扫到眼前的红色裙摆。
心一窒,原来是她到了!怪不得玉米地里会凭空出现几块大石头。
夏火火在水念初的身前蹲下,手里抓住一枝尖锐的玉米杆就刺到了他的大动脉处,压声道,“水念初,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对你的救命之恩的?”
天太黑,月光若隐若现,夏火火正在气头上,下手又快又狠,这一刺,她以为只是震慑,但水念初却知道,脖子已经破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得到那锐利的尖端就在血管的表层。不用夏火火动手,他只要稍稍靠近过去,血管就能一扎而裂,血喷人亡。
命悬一线,求生的本能提醒他应该迅速出招反击,最不济也该先脖子退离少许。
但他没有,他怔怔看着虽近在咫尺却仍是看不太清的夏火火的脸,脑袋混沌,想:如果现在他两只眼都能用,以他的功力,他至少能看清这张脸吧?
他的目光太轻太虚渺,没有往日里的半点高傲与深沉,竟给了夏火火一种莫名悲伤的感觉。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那日他濒临死亡时的病弱模样,手竟是没有意识地一抖。玉米杆斜着从水念初的脸侧划过,几滴鲜血溅上夏火火的脸,她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那一刺已经伤了水念初。
可他刚才竟是动也没动,既没躲,也没反击,为什么?
水念初脸一偏,既不让脖子上的伤继续暴露在夏火火的面前,也避开了夏火火眼中太过明显的困惑。
那困惑对他来说,无疑就是嘲笑。
嘲笑他拒绝承认的真心。
理智回笼,他说着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救我是你自己的事,我从没求过你救我!”
夏火火的困惑秒变愤怒,“你,白眼狼!”
她说的也是上次说过的话。
那时他因为气到了她而莫名心喜,如今他却变成了心伤。
她真的以为他会对她白眼狼吗?
心一痛,口便不择言起来,“夏火火,在庄城你对我做的一切你以为是你救我一命便能轻易扯平的吗?我阿姐,我亲娘,父亲,我从小成长的水府!夏火火,包括我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你,夏火火!我只要不死,这余下的半生必定还要与你争个你死我活!”
“你!很好!今天我就先解决了你!”夏火火握着玉米杆的手再次狠厉下刺。
水念初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腰一使劲,把夏火火反身压在了身下,“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动手时机!”
他知道夏火火的身手,是以这一反击,他不得不将功力提到最大。反击倒是成功了,但他脖子上的伤口却因为他过于迅猛的动作而裂开更大。
一线血流儿就那样准确地滴到了夏火火的嘴角处。
绽放如花。
两人同时一愣。
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念初?念初你在哪儿?念初--”
水念初身子一振,不再看夏火火,轻功一提就迎了过去。
“太后,我在这儿。您没事吧?您有没有伤到哪儿?”
“没事没事。哎,你脖子是怎么回事?伤到了?”
“太后恕罪!念初不小心被玉米杆戳中了脖子失血过多,这才没能及时营救太后,恳请太后赐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福喜,快给念初上药,他伤成这样还一心想着为没能救哀家而自责,哀家的心啊……”
“太后,不是,他的伤不像……”
“太后,念初不敢麻烦福公公。这点小伤没事的,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去到靖王你那里才好。来,走这边,念初扶着您。”
三个人的声音日渐远去了。
夏火火躺在原处没动地。
肿么个情况?水念初刚才为什么没喊人过来抓她?
嘴中突然一咸,她拿手一抹,才想起来这是水念初刚才脖子上滴下的血。
她都伤他那样了,他为什么没反击?
“给,漱口!”一个声音从脑袋后面响起。
夏火火翻身坐起,扭头,“东方亦!你怎么在这里?”
东方亦眼底是夏火火领悟不到的暗沉,“漱你的口吧!你也不怕被毒死!”
那是水念初的血,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还看得清,无论水念初对夏火火表现得如何立场敌对,刚才一番争斗加谈论,水念初却是一直小心控制着声音,没有惊动太后和福喜。
这孙子的心昭然若揭!
“再漱!把这壶水都给我漱完的!”
“哎?难道真的有毒?好,我漱!”
不仅漱,还吐,都差点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东方亦,不行了,再吐就真的要吐死了。”
“哦,那就在死前回家吧,家里有祖母提前备好的棺木。我想以你们最近的牌友之情,她应该不介意先给你用。”
说着转身就走。
夏火火在后面追,“混蛋东方亦!你咒我死?”
“郡主多虑了,以您的智商,就刚才的情况,只怕等不到我咒您您就已经归西了。”还好对方是水念初!靠!他现在是在感激那狼子野心吗?
脚步更快。
夏火火却停住了,“东方亦,你在生气?为什么?”
不理她。
“东方亦,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不知道我吐得都腿软了么?”
停下。
“东方亦,抱!”
继续走,“滚!”
身子突然一重,背上凭空多了一个人。
夏火火将头放上他的肩膀,“不抱的话,背总行吧?你都不知道今天事情有多多,情况有多惊险。要不是我艺高人胆大,只怕你现在背着的就是死……”
“闭嘴,睡觉!再说话你就自己走回家!”
夏火火乖乖听话,不仅闭上了嘴,还闭上了眼睛。
打了一天,外加多半宿,她早就累得不行了。
东方亦斜瞄她一眼,背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
心中深深庆幸:还好她脑子不好使……
------题外话------
非常感谢伶儿和修罗组团送上的花花~谢谢大家费心,我一定努力更文,绝不辜负二字辈姐妹们的破费!
握拳,我拼死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