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给老太太请安以后,尹萱的日子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迹象。她第二日去鹤寿轩时,周嬷嬷看见她就笑着迎了上来,告诉说钱老太按照她那个看起来很简单的法子,晚上躺着在心里数佛珠,竟然数着数着给睡着了。那可是钱老太这几天来睡的第一个好觉,对这个孙女自然存了一番好感。而在尹萱坐在那里聊天的当儿,钱老太来回拿眼睛看她,目光里布满深意,尹萱自然知道钱老太心里的计较,也不多说什么,只端庄坐着和她聊天。
尹萱走后,钱老太看着周嬷嬷:“你说这大丫头这几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周嬷嬷早知道钱老太会这样问,也很清楚她的心思想法,应道:“大小姐是老爷的骨血,本来就不是笨的,又是一个失了娘亲的孩子,这几年沉默寡言倒也可以理解。这次遭了劫难,应该明白了一些事理,转了性子也不奇怪。老太太一直忧虑大小姐原来的样子嫁到郡王府吃亏,也让老爷面上无光吗?现在大小姐长大了,老太太也安了心,这是好事啊!”
钱老太哼了一声,道:“你倒帮着那丫头,昨天不是你在旁边添油加醋搞得我有点压不住火,她也未必那么快让那姨娘吃了亏!”
周嬷嬷忙赔笑:“大小姐怎么说都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被一个姨娘压一头也说不过去,以前大小姐太懦弱奴婢也就不说什么,但现在的大小姐看着比那兰氏聪明的多,性子也刚强不少,老太太疼孙女嘴上不说,那奴婢就自作主张代劳了。”
钱老太倒有点疑惑:“你觉得大丫头真就转了性子,我活了这么久,知道一个理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转性子比那改朝换代还难上几分,我就不信一个人转眼就变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周嬷嬷忙道:“看老太太说的。人性子确实难改,但经历生死劫的人变化倒不奇怪。”想了想又道:“老太太担心什么呢,现在那位又不在家,还有几个月才能回来,足以慢慢考验大小姐,几个月后再下结论也来得及。那时候,老太太心里有底,再做什么也不迟啊!”
钱老太没再说话,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尹萱可没听到祖母的这番计较,难得这几日兰氏没有给自己找碴子,自穿越后第一次有了比较清闲的时间,她回到暖冰阁,要朝云拿了书纸,临窗而坐,一会儿思索,一会儿书写。
她现在有点庆幸前世自己生在了那样一个家庭,虽然从小到大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因为是市长之女,她小时候被绑架了好几次,之后就被逼着学习一些防身功夫,真是苦不堪言,但二十多年下来,哪怕是蠢材都有点了得;因为有一个深谙国学的祖父,很小就被逼迫着背诵诗词歌赋,天天写毛笔字,小学就可以出口成章,中学学习方仲永那篇文章还被同学用怪异的眼光看;因为父亲是中医学院院长,耳濡目染之下,一些关于中医的东西她了如指掌,而父亲最擅长的针灸她更是学了个通。这些在现代,很大程度上只用来修身养性,但在古代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每一个都是法宝,成为她在这个凶险后宅生存的筹码。
穿越后的她才觉得苦有所值。
朝云在旁边伺候着,看着尹萱在洁白的纸上写下几个字时,大为惊奇。以前小姐在兰馨苑,每次要写字什么的都被四小姐她们笑话,说小姐是笨鸭子还想飞,小姐看书练琴她们也在一边冷嘲热讽。陈嬷嬷曾说,她们是故意的,也是兰姨娘背地里指使她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打击小姐,让她放弃学习这些大家闺秀的才艺,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惹大家都笑话一个嫡女竟然无任何才华。小姐性子懦弱怕羞,被她们这样折腾,最终就罢了。朝云没想到,小姐的字写得这么好,比三小姐还写得好呢,老爷看了不知多欢喜。
尹萱看朝云在旁边又是羡慕又是钦佩看着自己,问道:“你识字吗?”古代的丫头似乎都不怎么通文墨,但善于通人情。
果然朝云有点局促:“奴婢识字不多,写的字也不好看。”
尹萱笑笑:“没事,今天开始跟我学,一天学十个,也要学着写字。”看着朝云惊讶快乐的表情,她安了心,不怕不会,就怕不肯学,在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还真怕朝云不肯学。
几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倒是比较平静,兰氏也没有再给她找茬,没事刺几句倒是有的,尹萱只是一笑而过。但她并不认为兰氏会乖乖送上一万两银子,倒是很好奇她准备怎么赖账。无论她怎么么赖,她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天早上,尹萱如往常一样早起,前往暖冰阁给钱老太请安。她和朝云边走边聊,路过的都是曲折的亭台楼阁,花园小径,景色很美,她的心情也甚好。等绕过枝枝蔓蔓的玫瑰园不远,一阵风吹来,尹萱敏锐地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突然有了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并且那双眼睛毫不掩饰猥琐的艳羡。
她朝着那视线射来的方向瞧去,只见一个长得肥胖、穿着家仆衣裳的男子大大咧咧站在冬青丛的旁边毫不掩饰地瞧着她,脸上挂满垂涎谄媚的笑。
尹萱皱皱眉,旁边的朝云也已经看见了这状况,她快步走到那家仆面前,毫不客气在他膝盖上踹了一下,嘴里骂道:“畜生,竟然敢这个样子瞧着小姐,吃熊心豹子胆了?”
那人挨了踹,腿一软跪了下去,埋下头再也不敢看尹萱一眼。朝云这才作罢。
尹萱却放慢了脚步,刚才那个小厮她认得,是郭管事的儿子郭大宝。这郭大宝面目猥琐、长相不堪,常常跟在京中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后面阿谀奉承,时间久了,自己也飘飘然觉得是他们中的一员,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无一不沾,都二十四五了还讨不到媳妇。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郭大宝还常常自命不凡,告诉别人自己会做有钱人家的姑爷,结果当然会被肆意嘲笑。京中权贵圈就这么大,他倒有几分名气,完全是一个小丑般的存在,被人提起来的时候鄙夷地嘲笑几句。尹萱记得很清楚,因为岑尚书清高,容不得家仆那幅跳梁小丑的样子,早将这郭大宝赶出府去了。
在尹萱看来,这郭大宝就是古代版的凤姐,不想嫁总统的公民不是好公民,不想入赘豪门的奴才不是好奴才,可是,燕雀安知鸿鹄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有一项区别,你是不是天鹅的种。很显然,郭大宝不是。
那么没有潜质的戏子想要上位那可就得点非常手段,这郭大宝呆在这里,是某场戏的预备演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