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宋昭玉的母亲曾是闺中好友,只是后来,官宦世家出生的太后入了宫,商户出生的母亲嫁给了当时的九品小官,他的父亲。此后,一在京城,一在偏远县城,两人便失去了联系。直到宋昭玉的父亲一路晋升,做到了京官,太后才问起她的母亲。
只是当时母亲早就去世,太后待宋昭玉便越发的好了。后来,廉亲王一心喜爱宋昭玉的妹妹宋昭然,太后以宋昭玉是宋家嫡女,而宋昭然是宋家庶女配不上堂堂一个亲王为借口,硬是将宋昭玉指婚给了廉亲王。
当时的宋昭玉毫不知情,只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没想到后来却因此牵扯出了许多事情,自己的一条小命也没了。
太后设下洗尘宴,名为廉亲王接风洗尘,实则给宋昭玉和廉亲王这对三年不曾谋面的新人制造机会,太后的苦心,宋昭玉岂能不懂?只是前世的自己,在洗尘宴前便被廉亲王休了,之后风风雨雨,直到自小亲厚的妹妹亲手端来一杯毒酒才算彻底完结。
前世的宋昭玉已然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苦心,只怕今生亦是要辜负了。
洗尘宴的主角本就是廉亲王,是以,亲王府的马车刚进宫,便引得一众官员前来道贺。
“廉亲王此番江南剿匪一行,实在幸苦了。”
廉亲王赵泽回以虚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时,宋昭玉掀了帘子,顿时吸引众人的目光。宋昭玉和赵泽之事,已是众人皆知,场面一时无比尴尬。
“王妃真是天生丽质,温柔贤惠,亲王好福气啊。”一个年纪稍长的官员撸着胡须道。
赵泽不知是听了温柔贤惠一词,还是因为别的,总之脸色很纠结。
宋昭玉对那官员一笑,道:“诸位大人可能不知。我与王爷已经和离。再不是什么王妃娘娘。”
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即便廉亲王在场,众人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泽怒瞪着宋昭玉,将人拉到一边,低声呵斥道:“女人,你闹够了吗?!本王何时与你和离了?!”
宋昭玉双眉一挑,问:“难道王爷希望我告诉天下人,我已经休了你吗?我给王爷保留了一分面子,还请王爷你不要太过分了!否则,我宋昭玉也不是任你拿捏的。”
赵泽冷哼一声,道:“是否任我拿捏,你大可试试。可以确定的是,你还没有资格管本王的面子。”
宋昭玉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赵泽在她身后轻斥:“该死,你去哪里?!”
宋昭玉不耐烦地回头,道:“如厕!”
赵泽哑然,只能压抑下一腔怒火,眼看着宋昭玉消失在宫墙的尽头。
却说宋昭玉并非第一次来到皇宫大内,只是从前都有宫婢跟随,而且不曾独自一人走动,今日因为和赵泽动气,倒是走了好一段路,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熟悉这大内。
一个人走着,任由夜风迎面吹来,宫墙孤寂而悠长,华灯初上,可寂寂无人,茕茕独立,繁华皆成虚无。宋昭玉心中时喜时悲,转念间又想起了三年间在王府的点点滴滴。
赵泽的刻意冷落,王府下人的刻意无视,宋昭玉心知肚明,当时的她只知出嫁从夫,任劳任怨。可三年的怨,怨不过赵泽的一封休书;三年的苦,苦不过妹妹亲手端来的一杯毒酒。
她甚至想起母亲当年何尝不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入宋家?
可是,一年以后,却有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找上门上,从此,父亲纳了那女人为妾,她当时不过一岁。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渐渐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母亲开始郁结在心,在她八岁那年,就与世长辞。
最后不过是一场风光大葬,却博不得父亲的一滴眼泪。
母亲之于父亲,她之于廉亲王,究竟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她抿唇一笑,这一切是多么可笑?可笑她曾经还未这么个男人付尽心血,至死方悔。
宋昭玉想了一会儿,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皇宫大内,若是侍卫巡逻,自然不会如此鬼鬼祟祟,可她又想不出是什么人跟着她。周旋了一会儿,那人依旧跟在她的身后。
夜凉如水,月色浅薄。她蹲下身子,拾了一块石头握在手心,猛地转过身,大声道:“是谁?!”
那人显然是一愣。
他站在阴影中,有请钱的月光透过层层枝桠落在他的脸上,只见到一个姣好如白玉的侧脸轮廓,竟似美妇人。可看他的身形又分明是个七尺男儿。
那人看到宋昭玉手里的石头,噗嗤一笑。
“你是宫里的妃子?”
声音竟是琳琅如珠玉,宋昭玉赧然,握住石头的手垂下放在身侧,道:“你这人好生不礼貌,明明是我问你在前。”
宋昭玉站在月光之下,那人自然将她看的一清二楚,可她连人家的衣服都没瞅到,本来便觉得有些不平。
“这么容易便生气了?”那人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没有恶意,只是见你一人徘徊此地多时,怕你迷路。可又不知如何与你说话。”
宋昭玉又是惊讶,心想这里毕竟是宫中,是自己多疑了。这才将石子扔到一边,道:“原来如此。那你可知,这宫中茅厕何在?”
那人似乎愣住了,良久才道:“你方才失魂落魄,徘徊不前,怎么……怎么只是为了找茅厕?”
宋昭玉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跺了跺脚,道:“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何故取笑我?!”
那人连忙摆手,宋昭玉便看见他右手大拇指戴了一枚天青色的玉扳指,他指了个方向,道:“……茅厕便在那边。”
宋昭玉道了一声谢,刚刚走了几步,忽然又回首,见那人还站在树荫下,心有不甘,于是道:“兄台,你莫取笑我。试问人生自古谁无shi?”
那人愣愣地看着宋昭玉离开,喃喃自语道:“我确实没有取笑你。只是,许久没见到你这么有趣的人罢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太监咋咋呼呼地叫道:“皇上!皇上,老奴这才眨个眼的功夫,您怎么就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道:“三六九,朕只是出来散个步,你操什么心?”
那叫三六九的太监打了自己一嘴巴,道:“我的好皇上,老奴这不是担心您的身子吗?”
他摇了摇头,又是一声轻叹,接着,便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急的三六九连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
他又伸手将三六九推开,道:“朕无大碍。三六九,后宫的妃子会来此处?”
三六九听皇帝提起妃子,脸上大喜,道:“皇上,您愿意见后宫的妃子了?”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摇手道:“为廉亲王办的洗尘宴不是要开始了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