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楚瓷所料,那封信送去的第二日,景王府便派了人过来。
云环去正厅相迎,发现来者有五人,领头之人竟是那日在首饰铺遇见的大总管周群。
周群三十出头,穿一袭宝蓝色长袍,虽斯斯文文,但极其稳重,当下面朝云环作了一揖。
“周总管。”云环福身回礼。
“云环姑娘不必多礼,请代在下向孝宁县主问安。”周群颔首,“今日在下遵从景王吩咐向贵府送上仆从四人。”
周群往一侧退开两步,一手指向身后所站四人。
云环看过去,瞧见垂首站立的三男一女。
“这是?”云环不知县主信中所写何事,因此也不明白景王府派了这四人来有何用处。
周群道:“孝宁县主送信回礼,礼贤得当,景王又听闻县主近日感染风寒凤体抱恙,念着来年开春便要迎县主入府,景王放心不下,因此派了府中手脚麻利的四人给县主听令,还望县主心宜。”
周群说罢,一一指着四人介绍过去。
“这是景王府中掌管西院的林聪林管家。”所指之人穿灰衣,低眉顺眼,虽年纪轻轻,却给人稳妥之意。
“这个叫郑大田,府中四大掌勺之一,略懂些医理,擅药膳,想来可以给县主换换口味又能祛袪小病小痛,惟愿县主凤体安康。”周群指向一旁腆着大肚子和和气气的白胖子,白胖子朝云环行了一礼。
云环忙回礼,心里甚是惊奇,感情景王将府中好手都派了过来,当真是大方!
周群继续介绍,指住四人中唯一一个女性,“这是顺娘,以前是宫中随侍,如今在府中任王爷起居处铭乐堂管事姑姑。”
顺娘亦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徐娘半老风姿犹存,穿着妥帖体面,端的是严谨庄雅的气韵,她微微抬眼朝云环颔首示意。
云环再福身回礼。
“最后一位是府中侍卫,原先是大内高手,后跟随王爷迁入王府,唤做风云。”周群介绍完最后一个神色冷然的黑衣侍卫,又命人呈上景王另送的厚礼。
云环忙让小厮接过,再次道了谢,又请五人上座歇一会。
周群作揖婉拒,称府中有事,留下那四人后离去了。
周群一走,云环便命人先领着那四个景王府的人去厢房歇息,自己拿了景王另送的长条礼盒前往绛华院向楚瓷禀告。
楚瓷裹着狐裘坐在软榻上,手拿一卷书,正细细看着,身边候着巧儿惠儿。
云环叩门进来,楚瓷便让巧儿惠儿下去了。
“县主,景王送了大礼过来。”云环递上那个红色锦盒,“另外命周总管带了四个管事过来,说是给县主您用着。”
楚瓷放下书拿过礼盒,上下瞧了几眼,问:“哪些人?”
“西院林管家,郑大掌厨,管事姑姑,大内侍卫。”
“都是些好手,他们人呢?”
“奴婢让他们先下去歇着了,就等县主来安排了。”
楚瓷点点头,“让他们晚些时候过去大堂见我。”
云环应一声,看到县主淡静的神色,想了想,忍不住问:“县主信上写了些什么?景王可真是大方,一下子派了这么些人手来,说起来,派来得真是及时,咱们府里就缺了这些人,虽说柳姨娘管理得当,但毕竟少了点什么,去年咱们府里的总管被柳姨娘遣走后就一直空着,王爷也不管这些事,奴婢们又不能说什么,这柳姨娘啊都当了半个总管了。”
云环话里不无感叹。
楚瓷点点头,她这些话正说到她心坎里了,因此才给景王去了一封书信。
她先前一直思虑着该如何除掉柳姨娘母女,但从马管家一事上看到整个王府都差不多被柳姨娘掌控,下人们无不唯柳姨娘马首是瞻,她以前没有注意到,如今细细查看了一番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若想除掉病患,必先从内里清起。
楚瓷首先要做的便是拿到王府的掌控权,她必须要先安插自己的人,而眼下府内除了云环她不信任一人,那日正兀自烦恼便听云环谈起了景王,她不由心生一计,父王不在,景王便是她最好的后盾。
她那封信中回礼致谢是虚,请求援助才是真。
她在信中提及“孝宁体虚不适,致府内空虚,人才不足,无能管理,甚是惭愧,望今后入主王府能有幸协助王爷管理内务”。
景王自是聪慧无双,所派之人皆是能独当一面,恰好解了她燃眉之急--
林聪可管家拿权,郑大田可掌厨祛毒,风云可护卫妨害,顺娘可教习立规,这四样正好是目前南阳王府所缺少的。
楚瓷笑了一下,打开景王另奉的礼盒,只见那明黄绒布上置了一支嵌东珠二颗缠丝紫玉凤钗,凤钗色泽温润,在灯下闪过细碎的流光,晃过了楚瓷的眼,令她一愣。
她将钗子拿起,底下又露出一张纸条来,她再愣,将纸条捏起一看,不觉莞尔。
素白的纸上上书寥寥八字:赠于凤钗寄予心意。
字迹苍劲有力,隽秀又不失大气。
楚瓷不免好奇起这位人人称赞的景王到底是何模样。
正想着,惠儿在外头请命道:“县主,柳姨娘过来了。”
楚瓷闻言收起了凤钗和礼盒,又拿起了书卷看着。
云环适时给楚瓷在腿上盖了一条薄毯。
柳姨娘进来,步子细碎,到了楚瓷跟前才笑眯眯道:“听闻景王派了人过来。”
“是啊,我让云环去迎的。”楚瓷将书卷翻过一页,看也不看柳姨娘一眼,“近年来府中诸事都是姨娘打理,实在劳累,如今阿瓷长大了,可以替姨娘分担了。”
楚瓷话里所含意思诸多,柳姨娘自然听出来了,但她最在意的是楚瓷所说“让云环去迎的”,这摆明了讽刺她区区姨娘上不了台面本不配迎接贵客。
楚瓷这话也没说错,柳姨娘和楚念安一直以来都不为人所知,但凡家中宴客,姨娘庶女皆要退避三舍,的确没有资格登堂入室。
正因为如此,柳姨娘才愈加愤愤不平。
楚瓷放下书看了她一眼,也不叫她坐下,“姨娘操劳多年也该享福了,念安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姨娘可有打算为她找个好人家?”
她突然将话一扯扯到了楚念安身上,柳姨娘愣了一下,随即心中冷笑,她自然为女儿做过打算,但念安身为庶女,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自然比不得楚瓷为妃之途,就怕往后她的女儿也和她一样命不好给人家做了小妾。
“要是姨娘愿意,我倒可以请父王为念安妹妹找户好人家做正房。”楚瓷换了个姿势坐着,笑看柳姨娘。
柳姨娘面色微微有些难看,她越发觉得楚瓷在跟她们母女撕破脸,前两日念安去她屋内玩,见到她有一串北轩国进贡的五色琉璃珠子特别好看,跟往常一样向她要,她竟一口拒绝,念安自觉委屈落了泪,楚瓷竟叫她回自个儿屋子别来打扰她。
柳姨娘心里怨恨楚瓷,念安跟她讨要首饰还不是因为那些好东西都送到了她房内,身为庶女的念安哪里能分到一点好东西,楚瓷一口一句“念安妹妹”的叫着,却连样小物品都不肯给予,这不能怪她们母女想要毒死她了!
而楚瓷看不惯这对母女虚伪的嘴脸,明明那么恨她却要装得比谁都亲,也难为她们忍了这么多年,楚念安明知她已经今非昔比却还要厚着脸皮跟她讨要首饰玩物,也不怪她冷脸拒绝了。
两人在熏暖的屋子里对视着,一眼寒凉。
柳姨娘从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那就拜托县主去跟王爷说一下,为念安找个好人家,念安也多亏有您这个姐姐一直帮衬着,念安会感激您的。”
“不客气。”楚瓷吐出三个字,也回以一笑。
柳姨娘含着一包怨气离开了绛华院,她本想借着王爷不在的机会除掉楚瓷,却不料那个小贱人找来了未婚夫景王来对付她,她还不知楚瓷要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