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得快,近几日来京城里刮了一阵又一阵的凉风,景王府庭院里的草木凋零了不少,地面上是一层层扫不尽的落叶,枯黄一片。
顺娘叫人在铭乐堂前庭里摆着用来衬景的几盆菊花也全都凋谢了,只得换了几株海棠盆栽。
楚瓷坐在屋内东次间的坑上刺绣,穿一件鹅黄比甲的碧玉从外进来,手上捧着一个锦盒,笑眯眯道:“王妃,这是你要的辟寒香,咱们府中有存着,是去年宫里赏下来的,如今拿来用正好。”
楚瓷看过去一眼,点点头。
惠儿上前接过了,问:“是先用了还是等过一段日子再烧?这屋子里的荼芜香还没用完哩!”
“过一段日子,先放着罢。”
惠儿忙应了,将盒子拿去放好。
碧玉往屋子左右看了一眼,笑问:“近日朝堂无事,怎的也不见王爷?”
楚瓷闻言抬头瞧了她一眼,也笑了:“这朝堂的事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的,说是无事,可不知何时又冒出一桩事了,大大小小的,谁有个提防?再说碧玉你现今在这里当差,每日不是能见着王爷进进出出,你该比我更清楚王爷的动向才是!”
“奴婢哪里敢!”碧玉垂头,往后退了几步,“只是奴婢听说明天是前朝那几个反贼的斩首之日,王爷又恰好是那起案子的操办者,因而……”
“原来你是来我这里问这事了,怎么,你好似很关心那件事。”
楚瓷放下绣帕,端起巧儿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口吻平淡,面色亦是冷静。
碧玉下跪,将头垂得很低,“奴婢只是担心王爷的身子,又怕,又怕届时会有乱贼出现救走那几个反贼……”
楚瓷盯了她一会儿,倒笑了:“你也是有心,一直挂记着王爷,只你放心,斩首之事是刑部尚书做斩首官,王爷不过进宫议事了。”
碧玉听了松了一口气,楚瓷觉得她有些怪异,但不做他想,只叫她下去了。
她一走,楚瓷眸子便一深,陶氏反贼斩首一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会有人再出来冒死往刑台上救人了,因为真正的陶允良已然逃出城去了。
楚瓷叹了一口气,但愿往后陶允良不要再和景王府牵扯上任何瓜葛了。
晚间,楚雅回来,两人用过晚膳便歇下了。
楚瓷有注意到,碧玉在席间看楚雅的眼神很奇怪,好似欲言又止,颇具复杂。
等到上了床躺下,楚瓷也不和他说起碧玉的事,只问道:“不是说过几日有围场狩猎的事?今日进宫面圣怎么又是为了陶氏的事?”
“陶氏至关重要。”楚雅语气平静,反身搂住了她,“此次斩首也是做足了准备,不能再叫残留的反贼将他救走!不过我瞧着在牢狱里的陶允良有些怪异,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不会有事吧?”楚瓷心里一跳。
“无事,只要陶允良是真的陶允良,那便一切好说。”
“若不是呢?”楚瓷下意识反问。
楚雅搂着她的手微微一紧,“那便是欺君大罪,我和二哥都逃不了干系!”
欺君大罪!楚瓷心里一吓,面色变得苍白,所幸黑暗中看不见。
楚雅突然笑了一下,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你安心罢,任何事情任何时候都有我在。”
他无比信任她,将她搂得愈发紧了。
楚瓷却不安,两个多月前陶允良离开时野心勃勃又志在必得的眼神叫她心生惊惧。
次日,她特意去了趟法华寺许了愿,祈求景王府阖家平安,转过身见到寺里新晋的住持后她不免心头一酸,说到底,她也是因为一念之差祸害了这寺里原先的惠德住持,她眼里悲悯,叫云环多给了些香油钱。
“施主且慢。”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住持叫住了她,朝她双手合十敬了一礼,“老衲见施主命格不凡,还请施主留步,容许老衲为您算上一卦。”
楚瓷一怔,看了云环一眼,云环笑:“既然住持有心,主子且算上一卦。”
楚瓷便留步,让住持求了一签算卦。
住持接过楚瓷掉出来的一支签,看了两眼,眉目忽的一凝,片刻若有所思瞧着楚瓷。
“怎么?”楚瓷见他脸色不对,颇有些紧张。
“阿弥陀佛。”住持闭眼施礼,“此乃上签,也为下签。”
“此话怎讲?”云环眉头一拧,“素来求签算命的非凶即吉,长老这话可有些悬弄了。”
“施主命里富贵,本该艳阳高照,却头拢乌云,若是到那云开见日之时也不是无法,却要施主克制平日行为,心存善念,凡事多留退路,切莫自断后命!”顿了一下,住持又道:“施主是再生之人,本应避邪驱恶以保阖府安稳,而不是失了初衷再来一遍难运!”
住持看了眼楚瓷忽而变得煞白的脸色,眸光深晦,将手上的签文递过去给她看。
那支棕黄竹签上写了一句话,曰:“花如白玉似金,结果黄时黠翠金。”
楚瓷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上一阵冰冷,暗想:莫不是陶氏一事是我咎由自取?
如此一想,她有些后怕,忙问:“该以何解?”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住持再次施礼,“阿弥陀佛,施主走好。”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楚瓷愣住,嘴巴张了张正欲说点什么来辩解,却发现哑口无言,最终又闭了嘴,呆了半晌。
“主子?”云环担忧地看着她。
楚瓷回过神,眼中带了泪意,“许是我自找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云环迷茫。
重生既是再生,住持是在告诫她凡事以善为本,不可毒害他人,否则必遭后报。
楚瓷叹口气,既是重生,已是上天恩惠,若她再以重生之名与人谋害,那便是罪恶了。
花如白玉似金,结果黄时黠翠金。这句签文又叫楚瓷心里暗叹,同时隐约有些不信,她如今正值年华,家族荣耀,皇恩浩荡,又岂会没有一丝价值?
想着,她便心里稍稍放了心,也不去万分信那住持的话,只携了云环走了。
而此时,闹市街头,被捕的前朝反贼被当众斩首,血溅百尺,百姓纷纷捂眼惊叫。
楚瓷回了王府,刚进铭乐堂,便见到碧玉躲在花廊下伤心抹泪。
楚瓷诧异,叫过她问话。
碧玉红着眼圈,垂首道:“王妃见谅,奴婢今日收到老家的信,称奴婢那仅剩的老哥暴病身亡了,奴婢伤心难忍,故垂了泪,叫王妃笑话了。”
“你竟还有一个老哥哥?”楚瓷有些奇怪,她以前听得顺娘说过的,碧玉自幼父母双亡,一个人流落在外,被人买进宫去当最低等的宫女。
“不大联系,但毕竟是亲哥哥,突然就去了,奴婢心里还是很难受。”
楚瓷听她这么一说不免同情起她来,又想到在法华寺住持讲的话,于是叫云环通知周群,让账房给碧玉老家送些银两过去算作慰问。
碧玉忙下跪谢恩,亲自领了五十两银子,自个儿一分钱也不留着,全叫人送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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葶磕唠几句:一切有因有果,从楚瓷重生到她嫁人,再到后来遇到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有联系有因果的,这文刚开始出现的楚念安后面会回归,葶保证,后面会更精彩,阴谋和真相也会慢慢浮现出来。
最后,天冷了,大家注意保暖啊~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