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摇摇头,看着楚瓷身边的几个丫鬟,道:“姐姐让她们都下去吧,我有些心里话要和你说。”
赵婉今天神色一直不对,楚瓷有些担心,但见她诚恳地看着自己,她叹息一声,叫云环下去了。
等到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赵婉才笑着说:“姐姐一定不晓得我在寿王府里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
“妹妹?你在寿王府过得不好?”楚瓷眉头再次拧起,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她锁骨处的红痕上,“寿王欺负妹妹了?”
赵婉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转过身去背对着楚瓷。
楚瓷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妹妹?”
赵婉开始宽衣解带,秋香色的外衫随着里头的棉衣中衣一起褪至腰间。
楚瓷一怔,刚想问她要做什么,眼睛忽的瞥见她赤裸的后背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她喉咙一哑,震惊道:“这,这是……”
赵婉一整背的疤痕,新伤加旧伤,惨不忍睹,几乎瞧不见她原先光滑平整的肌肤。
楚瓷吓了一跳,从座中站起,难以置信地盯住她的背影,“婉妹妹,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寿王,他虐待你了?”
赵婉再次苦笑,将衣衫拢好,回过身去,“姐姐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在寿王府的处境和待遇……”
“怎么会?他,他就算再不喜欢你也不至于这般对你!太残忍了!”楚瓷怒起,楚嵘不止风流乱性,还残暴无情!
赵婉不置可否,默默系好衣带,“王爷常脾气不好,对着下人,对着我发火,我不愿与他起冲突,默默忍了,嫁过去的头两日,就像地狱,姐姐是无法懂得这种痛楚的,后来他开始在身体上虐待我,有时候被他打得两天都下不了床,我那两个丫头也总在我身旁哭着,可我不许她们哭,更不许她们闹到我母亲祖母和皇后娘娘那里去,姐姐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抬起眼来,看着楚瓷,楚瓷忽然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但转念一想,她静下心来,隐约明白了什么。
“因为身前身后的荣耀,因为你是赵国府出来的小姐,因为你是皇后的侄女,你不能丢了赵家的脸面,所以苦苦撑着家族的门楣,乃至自己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楚瓷道。
赵婉点点头,微笑,眼泪却落下来,冰冰凉凉划过那张美丽如雪莲却苍白至极的面容。
“姐姐很聪明,想必姐姐也知道家族荣耀的重要,远远胜过自身的性命和痛楚,可我与姐姐最大的不同是你嫁给了景王,而我嫁给了寿王。”
景王仁慈,寿王残酷,一个是楚瓷之幸,一个是赵婉之难。
“姐姐轻而易举守住了家族的荣耀,而我穷尽一生都无法再护住赵国府的门面。”赵婉朝楚瓷露出了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一如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姐姐应该明白,太子联合朝臣参奏寿王,已经乱了,定王和我那二表哥定是明哲保身,寿王府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
楚瓷早就说过,赵婉不是个糊涂人,她只是为了守住家族的面子而隐忍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温温柔柔,可心底下什么都明白。
“哪两条路?”楚瓷脸色一正,赵婉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必须代表景王府和她继续说下去了。
“死路或活路,而这两条路怎么走,想必姐姐也是明白的,妹妹就不多说了。”
“你今天是代表了寿王府?”楚瓷不明白,“寿王那般对你,你还……”
“不,姐姐,今日妹妹来不是求你和二表哥的,妹妹知道立场不同做法不同,妹妹不会强求。”
“那你是何意?”
“我不是为了寿王府,也不是为了赵国府,而是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
“我这一生都活在家族的束缚里,现在很想为自己活一次。”赵婉伸手抹去脸上的眼泪,笑一笑,“其实我不止羡慕姐姐,也羡慕二嫂。姐姐有二表哥疼爱,而二嫂性子泼辣,不会和我似的把一切都瞒在肚子里,不会和我一样明明很喜欢一样东西却矜持着说不要,也不会讨厌一个人却把心思都藏在心里,更不会强颜欢笑委屈自己,二嫂活得很真性子,很洒脱,这是我学不来也羡慕不来的。”
“婉妹妹……”楚瓷从未想过赵婉会有如此复杂的一个心思,随即眼里怜悯,赵国府作为一个备受荣耀的大家世族可想而知强加给了它的子孙后代一个无形的枷锁。
楚瓷虽然也有那份大世族的心思,却比赵婉活得轻松许多,可她也忘了,她的后半辈子正是靠了楚雅才能这般美满。
“姐姐,我累了,很累很累很累。”赵婉脸色苍白,柔柔一笑,突然捡起一旁的斗篷披上,“姐姐,你远远比我幸运,可,也比我不幸。”
她朝前走了,推开大门离开了,风灌进来,一室风雪,呼呼作响。
楚瓷觉得浑身一阵寒意,想要开口叫住赵婉,却张了张口,半晌无言。
姐姐,你远远比我幸运,可,也比我不幸。
不知赵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瓷眉头慢慢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