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正午,头顶的烈阳炙烤着整个京城,床上正酣睡的秦倾也被屋内的热气烘一阵闷热难受,她无奈起身,去花圃里采了些补气血的草药放在旁边的凉亭里煎熬,又移了藤椅到亭子下一边补眠,一边熬药。
昨夜回到京城后,她并没有急于进宫复命,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府邸,随意打扫了一下,便一头栽进床铺中,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这次出京,来回半个月,别说游玩赏乐,她竟是连半日舒服的日子都不曾过上,一路风餐露宿,吃苦受罪。
出京之前,她本打算快马加鞭赶到断云峰,迅速将事情查清楚,再一路游山玩水的回来。谁知,好不容易奔波到了地方,饭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便撞上燕曦城,又在地下迷宫不吃不喝的转悠了两日多,献血,再一路飞奔回来。
如此一番折腾,便是铁打的身体也很难扛住,若再不好好休养,只怕几日后的科举,她就要被抬着去了。
是以,当凌晔和凌霄来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质朴素雅的青瓦下,一个正冒着白烟的小药罐正咕噜咕噜的沸腾着,药炉子旁边,一把绿藤软椅无声轻摇,椅上垂下的雪色衣摆随之摇曳,倚中之人用一素白斗笠覆首,挡住外界刺眼的强光,只能看见那如瀑墨发从斗笠中散出,柔顺的落于青藤白衣之上,虽看不见容貌,可那一派洒脱之气却能让人一眼确认那倚中之人的身份。
这样的画面,是唯美的,是写意的,如画一般美好。
凌霄的心开始突突狂跳,前进的脚步也不自觉的停下,踌躇的立在原地,很害怕自己所见只是一个幻想。
断云峰雪崩,父皇也只是推测他会没事。可她要的并不是推测,而是肯定,便央求父皇派人去断云峰打探消息。
数日前,她听到父皇派出去的暗卫传回的消息,说,有人曾在断云镇外不远的小村见过他,而那时离断云峰雪崩竟还有三日之久。
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她便晕了过去,醒后一度要去断云峰找人,却被父皇和母后给禁了足。
而如今那据说已经在雪崩中丧生的人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眼前,她如何能不惊喜,如何能不惶恐?纤手紧握成拳,手心的刺痛告诉她,这是真的,他真的活着回来了,在科举前夕。
凌晔见凌霄突然停住,侧头看去,却见对方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红了个通透,眼底甚至还有泪珠闪现,嘴角却裂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喜极而泣?
凌晔眼神一闪,这可不像是找人算账时该有的表情啊。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还不小。
“小点声,没见人家在午睡吗?”凌霄果然不悦了。
人家?凌晔唇角扬了扬,又道,“你不是来找他算账的吗,怎么反倒关心起他来了?”
凌霄一时语塞,赌气道,“要你管!”
凌晔挑了挑眉,状似随口道,“那你还去不去,不去我可去了。”
“去,怎么不去!”凌霄脾气傲娇,最受不得激,说着便当先一步踏出。
落在后面的凌晔无声弯了弯唇,也跟了上去。
凌霄的脚还没踏进凉亭,便见那摇椅中的人动了,遮光的斗笠被拿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精致俊美的五官依旧未变,只是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竟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眉宇间也满是疲惫,脸颊消瘦,眼窝微陷,整个人哪还有以往的风华绝代。
凌霄心中一痛,断云峰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才短短半月,人就瘦成了这样。
凌晔自然也看到了此时秦倾的样子,桃花眼微眯,随即大步走了进去,戏笑道,“哟,这是怎么的了,本皇子才离京这么一会儿,子游就把自己虐待成这样了?难不成是对本皇子相思入骨,已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了?”
秦倾瞟了眼凌晔,开门见山的问,“二位,有事?”有事就说,说完就请离开,没事就请马上离开,她现在很困,没功夫和这妖孽周旋。
“本皇子没事,不过,霄儿有事。”凌晔嘴上说着没事,人却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把玩着石桌上的草药,一点儿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秦倾转首看向凌霄,再次开口,“公主有何事?”语气虽也平淡,却没有刚才那般冷硬。
凌霄咬了咬唇,好半晌,才呐呐道,“我,我来为之前的事道歉。”说完,她还偷瞧了凌晔一眼,见对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草药,并没有要拆她台的打算,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凌晔不意外,秦倾倒是愣了愣,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时期的凌霄应该是极为骄纵任性,高傲无理的,何时竟会主动与人道歉了?
她看了看一旁的妖孽,难道是因为他?
不对,这妖孽巴不得借凌霄的手除了她,怎么可能做和事老,此事绝不是他所为。
“你……你不肯原谅我?”凌霄见秦倾久不回她,心中颇为忐忑。
感受到凌霄的不安,秦倾心中越发纳闷,却仍扬起一抹安抚的笑意,温言道,“臣并未怪过公主,公主不必多想。”
凌霄眼睛一亮,“真的?你没骗我?”
“没有!”秦倾摇头笑笑,心中疑惑却越加大了。
凌霄却是裂嘴一笑,道,“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叫我霄儿,我叫你子游哥哥,好不好?”
凌晔把玩药草的手一顿,秦倾也愣了,两人齐口,“朋友?”
“对呀,你看你和七皇兄是朋友,我又是七皇兄最宠爱的妹妹,自然我也是你的朋友呀,对不对?”凌霄一边推理,一边双眼闪亮的看着秦倾,等待着对方同意。
凌晔挑眉,难道不应该也是妹妹吗?他深深的看了眼凌霄,心中再次肯定了自己刚才猜到的可能。
看着凌霄满是希冀的眼神,秦倾微微一笑,点头,“公主说的有理!”
“是霄儿!”凌霄不满的提醒。
秦倾轻笑一声,无奈的重复,“霄儿!”
凌霄嘴角笑意扩大,笑得极为开心。
秦倾也弯唇笑了,没想到她这一世这么早便和凌霄成了朋友,但愿自己能帮她改变上一世的凄苦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