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下午,一乘青油小车悄悄从诚意伯府后角门离开。
同日,谢府传出嫡女谢暖玉重病的消息。
大夫人瞬间老了十岁,憔悴的似乎变了一个人。她呆呆的望着房间里花架子上的一盆花,眼珠一动不动。
屋子伺候的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气氛十分沉闷。
大夫人慢慢把目光移到一众丫鬟脸上,不由得露出深深的失望。如今身边这些服侍的人虽然都规矩本分,差事也不曾出什么差错。可是若论到替主子排忧解难,却连以前那些丫鬟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想要再培养几个那样伶俐的丫头,也不容易了啊!
珊瑚亲自端了一碗安神茶过来,轻声道:“夫人,请吃茶。”
大夫人却不接,问:“什么时辰了?”
珊瑚望了望屋角的沙漏,这才答道:“申末了。”
大夫人又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玉儿走到哪里了?”
珊瑚嘴唇蠕动两下,却没有接话,只是劝:“夫人吃茶。”
“不行!”大夫人本来在妃榻上倚着美人靠半坐半卧,这时霍然坐直,“我得想个法子才好!”她扯住珊瑚的胳膊,“你说怎么样才能让玉儿的名声好起来?”
珊瑚大瞪了双眼,一副迷茫神色。
大夫人颓然松开她,泄气的道:“怎么能问你!我真是糊涂了!”只觉得脑仁儿一阵阵发紧,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一拍大腿,“有了!只要有一件更加惹人注意的事情发生,人们自然不会再注意玉儿的事了!”
珊瑚奇道:“不是陈夫人崔夫人都答应不把那日的事传出去了么?夫人何必又……”
“哼!”大夫人一声冷哼,“不过是个空头许诺罢了!她们素日便对我们诸多嫉恨,巴不得我们出点事呢,怎会放弃这样的诋毁我们的机会!这些内宅妇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除了传播是非还能做什么!”却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内宅妇人。
珊瑚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但,要想个怎样的办法呢……”大夫人冥思苦想。
忽然一个婆子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脸色煞白地道:“夫人,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大夫人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眼前一黑,从妃榻上摔了下来。
桐华院。
箬竹正带着几个小丫头给谢青萍做新衣衫,马上要换秋衫了,谢青萍去年的衣衫已经小了,从外衫到亵衣都要一一新做,因此十分忙碌。但箬竹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小姐肯将这样贴身之事交与自己,说明对自己十分信任。故而,到处搜罗了今岁最时兴的花色和式样又请教了针线上最巧手的娘子,这才开始裁衣、刺绣。
谢青萍正在伏案写字。书房里静悄悄,只有文竹服侍在侧,茉莉和蔷薇坐在外间守着茶水做针线。
文竹只远远服侍,并不窥视谢青萍到底在写什么,只是知道并不是名义上的在抄写佛经也就是了。
谢青萍写写画画足有半个时辰才停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文竹命蔷薇送进茶来,亲自端给谢青萍。
谢青萍浅浅啜了一口,惬意地微微眯了眼睛。
文竹打发蔷薇出去,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就放任二小姐这样走了?”
谢青萍心情很好,含笑看了她一眼:“不然怎样?”
文竹皱眉:“二小姐那人笑里藏刀,上次在夫人那里请安,她只三言两语便挑拨得三小姐和四小姐对小姐十分不满,偏偏还是处处替小姐着想的样子。还有,那次伯爷也在,本来夸赞小姐刺绣精湛,又得了老妇人青眼,二小姐轻轻巧巧接过话头,便把伯爷全副注意力都吸引走了,反显得小姐的手艺以及得老妇人欢心都是雕虫小技。还有,四小姐算错了账,本是她自己不小心,二小姐却拿小姐您作筏子,害得小姐被四小姐记恨。还有……”
“好了,”谢青萍含笑打断她,眼里却又冰冷的寒芒闪过,你若知道前世她对我的所作所为便不会这些个小事愤愤不平,“心里明白也就是了,何必要说出来?你别管她。我叫你做的事都做好了没有?”
文竹点头,心里却疑惑不解。刚刚过午,小姐派她送出去两个厚厚的信封,交给铺子里的伙计,叫伙计拆开按照吩咐办事,她自己却是不知那两封心里都写了些什么。
谢青萍只是笑,并不打算解答文竹的疑惑。
她前世为了讨好林宥之,模仿林宥之的笔体,连林宥之自己都分辨不出来。这几日又专心模仿了谢暖玉的笔迹。那两封信,一封模仿林宥之的笔体,要谢暖玉务必于今日申时初刻在某地相会,有十万火急的事相商。第二封信模仿谢暖玉的笔迹,约林宥之申末于同一地点相会,有要事相商,随信附上的还有刻有谢暖玉名字的一只碧玉耳环。
她微微弯起唇角,那抹浅浅的笑容竟有些残酷。这两封信会坐实了两人的私情,并且使两人互相猜忌,那么即便两人不改初衷,仍旧结为夫妇了,只怕也会是令家宅不宁的一双怨侣。但望,你们有命活到成婚。
那么,谢暖玉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谢氏家庙在城外云彤山,谢暖玉的青油小车未时从谢府出发,不出意外,不到酉时便能抵达。
随车的只有谢暖玉的贴身丫鬟浣葛和两个二等丫鬟新柳、弱柳,并两个跟车的粗使婆子。
谢暖玉看着简陋的青油小车,以及身边简单的行李,不由得微微冷笑,指望将我打发到那等清苦之地便能令我知难而退了么?
小车刚出了京都,便有个举着一串糖葫芦的小孩儿拦住了马车。
跟车的婆子下车去看,那小孩儿却从婆子腋下钻过,把一封信丢进了车厢里,转身便跑。
谢暖玉展信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便令马车改道而行。那封信上的字迹是她终生难忘的,信上的内容更是令她心甜如蜜。
车夫不肯,跟车的婆子苦劝,谢暖玉登时拿出谢府嫡女的款来,厉声喝斥,乃至以死相逼。车夫和婆子们都没法子,只得依了她。
辗转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信上指定的地点,丫鬟婆子簇拥着谢暖玉刚一下车,便有一群土匪蜂拥而至,挟持着谢暖玉进了路边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