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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仪抱着遵屹回了座,众人也是劝慰了一阵,关心了一阵,真真假假,虚情真意,总之,这被打断了的寿宴,还是有些尴尬的继续了下去。

  恭亲王醉酒,被人扶回了亲王府,云璧看了看这对面的皇室席位,又是有一席空空的,他,又是没来。

  云璧有了些醉意,殿内的歌舞只是扰得云璧愈发的头痛。

  “我出去走走。”云璧回头,唤了安沁,自己一个小小宝林,少一个也无妨,起身对着周围席位的陶宝林一礼,又是对这左席的白话谊使了使眼色,余光只是瞟到这上座的赵回诚只是一心沉迷于歌舞的样子。

  云璧心里冷冷一笑,就是出了殿门。

  安沁服侍左右,走在后面,手里捧着那雪绒披风,已经是四月,可是今日总是下雨,天也有些凉,安沁怀抱着披风,只是等着若是云璧冷了可以添上。

  “小主一番苦心布置,不留下来看好戏吗?”安沁问道。

  “有琼姐姐就行了,再说,我的位分能说上些什么话?”云璧语气淡淡的,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可惜,就算是在夜里,这空气里,都是弥漫着一种火热的硝烟味,让人难受。

  一阵风过,在这漫漫宫道上更是添了些凉意,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愈走愈荒凉。

  “有些冷了,将披风拿来。”云璧唤着安沁。

  安沁闻声,抖了抖这折起的披风,才为云璧披上了肩头,就见着一片半枯的冬青叶从这披风的领口处飘了出来,在空中打着转才是慢慢落下。

  “奇怪,这披风什么时候沾上了冬青叶子?”安沁蹙眉。

  云璧默然盯着这地上的冬青叶子,这披风,还只有那次随着孙恒一行人救曹美人那回自己穿过。

  未央宫!不知为何,云璧脑海里单单就冒出了这三个字,那日,除开护着曹美人进了那未央宫外,自己就没再去过其他地方。

  “前面是哪?”云璧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激动。

  “是冷宫,再往前,就是未央宫了。”安沁恭敬答道。

  云璧裹了裹披风,声音恢复了平静,说道,“去未央宫。”

  雨后的空气有些湿润,云璧的雪绒披风上的雪绒,渐渐的也是沾染了些许的水雾,云璧脚步极快,走快了,只是将这披风一脱,递与安沁。

  “小主。”安沁见着云璧走得十分急促,不仅唤道。

  不多时,云璧驻步,眼前,就是未央宫的正宫门,有些斑驳的朱漆门柱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是个多么萧条的地方,似乎就连那春风,都不肯将些恩泽,借着月色,朝着里头踮脚一望,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与其说是个宫殿,倒不如,说是个废弃的,坟墓。

  “奴婢先进去看看。”安沁见着宫里头枯枝月影看着十分鬼魅,有些担心,正欲抬脚进去,却是被云璧一拦。

  “无妨。”云璧说罢,就是自己提着裙摆跨过了这门槛。

  进到这院子里,却是与在外头看的不同,院子里虽然萧索,却也是被人打扫得井井有条,这不禁让云璧想到了在扬州的史临冬,自己所谓的娘亲,同样也是一个被夫君遗忘的女人,虽然文弱,却是秉着韧性坚强的活了下来。

  正思索,却是见得那侧院口隐隐亮起一丝烛光。

  “谁在哪里?”对面灯火处一声带着警觉的高喊。

   

  云璧回神,匆忙行礼,便道,“嫔妾柳宝林,走错了路,打扰了太妃娘娘,还望姑姑莫怪。”下意识的,云璧自然会是认为那个半夜提着宫灯出来查看的,该是个服侍贤太妃的姑姑罢了。

  “柳宝林?”这人说话间就是走近了些,灯火虽暗,却也是映照着这人的脸庞清晰了起来,“你找太妃娘娘有事?”

  云璧看着眼前这人,看着穿着打扮,和那些品级高的姑姑嬷嬷们无异,只是这气度举止,均是透着几分贵气,加上这清瘦淡雅的风度,让人看着,就是有些敬仰。

  “这倒不是,”云璧如实回答,“只不过,是这殿前的宴席实在让人拘束烦心,出来逛逛,谁知道,就是迷了路,误入了这未央宫。”又是问道,“还不知道姑姑怎么称呼?”

  这姑姑模样的人只是“哦”了一声,看似随意的说道,“你且叫我叶姑姑吧,”带着笑看着云璧,又是说道,“你倒也是个坐不住的。”

  云璧以为这叶姑姑是在责怪自己不守这宫里的规矩,四处乱跑,连忙颔首,却是听得这叶姑姑用回忆的口吻说道,“想当年,我也是,一碰到这宴席,就喜欢装病乱跑。”

  这话说得让云璧有些好奇,又有些生疑,却不多言,先是环顾了四周,问起了正事,“太妃娘娘可是喜欢冬青,我看着未央宫里,倒是种了许多。”

  “是王爷喜欢。”这叶姑姑见着两人总是站在这院子里说话也不像样子,带着云璧坐下,笑着娓娓而谈,“加上,这冬青好养活,一年四季都是不败的,免得了那冬季的萧条,看得人心烦,贤太妃也是种了些在后院里。”

  云璧点点头,似乎有些感触,说道,“冬青好,纵然那四季都有鲜花绽放,落英缤纷,可是,这一直生机不断,笑到最后的,还是这看似不起眼的冬青。”

  叶姑姑听了,心头微微一动,这话,竟然是和王爷说得相差无几,嘴上只说着,“小主说得极是。”

  云璧粲然一笑,又是欠了欠身子说道,“冒犯前来,虽然唐突,也该是拜访一下贤太妃,还劳烦姑姑带路。”

  叶姑姑听了,嘴角尴尬的笑笑,只说,“这个,贤太妃已经睡下了,小主隔日再来吧。”

  云璧恍然大悟一般的“哦”了一身,却不去细究,问道,“今日在宴席上,却是没看到王爷,可是又有公务事在身?”

  叶姑姑神色淡然,似乎是在说家常事一般,回道,“沧州暴乱,王爷受命前去平定,”说罢,又是有些感触了叹了一口气,“一年十二个月,王爷总是大半的时间在外头,战场无情,可惜,国事始终是大过家事的,贤太妃虽然想念,却也是不得忍着念想。”

  云璧看了看这叶姑姑脸上掩饰不住的自豪,泯然一笑,肯定道,“好男儿,本就该胸怀天下,贤太妃舍得,也是位眼界不一般的女子。”

  “是皇上看重王爷。”

  “是嘛。”

  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所见多有契合,也是相谈甚欢,不经意间,就是忘了时间。

  时候也不早了,云璧起身对着叶姑姑道,“突然前来,云璧也该是告辞了。”说了看了看守在宫门外对云璧打着手势的安沁,又是颔首客气了一番,就是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叶姑姑也不多留,只是看着云璧脚步匆匆的背影,嘴角,不经意的,就是浮起一丝微笑,这女子,倒是合自己的脾气。

  “如何?”云璧出了这未央宫的宫门,就是边理了理衣襟边问着这一脸从容的安沁。

  “全如小主所料,”安沁面带微笑,又是扶着云璧边往回走着,边慢慢说道,“彩女小主按照小主吩咐装作呕吐不适,皇上当场就请了张老太医来,把出了喜脉,又是怒问那之前照看彩女小主的太医是谁,袁墨自然是无所遁形,可惜那袁墨还要争辩,琼贵妃就是唤出了前日在小主墙角偷听的惠儿。”

  云璧听到这,暗暗点头,心里更是十二分的把握,又听得安沁继续说道,“惠儿按照小主吩咐,只说是这袁墨袁太医故意隐瞒,袁墨说着就是要拿出彩女小主那日给自己的封口费,结果被琼贵妃一句‘有孕是好事,难不成,白彩女还会怕这周遭有人会害了肚子里的孩子,故意让你隐瞒?’,这果真有效,皇上也是生疑,还派了身边的柴嬷嬷专门照顾彩女小主的身子。”

  “这倒是好了,有着皇上身边的人照看着,这其他人,也是不好下手打主意,何况白姐姐身孕也快三个月了,过了三个月,胎也就稳了。”

  “还有喜事呢,”安沁笑道,“皇上虽然大怒,也是大喜,本想着恢复彩女小主的宝林之位,可惜宫里有规矩,不能越级晋封,先是封了御女,说是孩子生下后,再要晋封呢。”

  云璧听了,心里虽然欢喜,可是又有些感触,今夜,有人欢喜有人愁,一步步爬上来不容易,可是这跌下去,却是一瞬间的事,只怕,今夜,比这唐淑妃苦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偏头问道,“严太后怎么看?”

  安沁微微蹙眉,方才来回消息的小栗子只是十分高兴手舞足蹈的说了这么些,只得老实回道,“不知道,但是估摸着,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云璧叹气,又是吩咐道,“惠儿的家人你好生照料着,毕竟,这也是我答应过人家的事。”

  安沁低头,神色也是黯淡了些,可是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悲之处,虽然惠儿最终是被利用乃至如今被罚去了暴室受罚,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惠儿去了,多半也是有去无回,可是,若不是之前她也帮着袁墨和严太后做尽了坏事,又何止于此,如今,惠儿虽然自身难保,可是家人能有所安顿,也是积福了。

  先是封了那胡人女子塞淳做了美人,又是凤印相托,又是晋了白话谊为御女,且身怀皇嗣,今夜,严太后的计划里,除了扳倒了那恃宠而骄的唐淑妃,其他的,却都落了空。

  筵席已散,云璧也无意再会万仪殿,索性直接回了允阑苑,门口是玉暖和小栗子在候着,小栗子满心的欢喜,又是将方才安沁对自己说的一番话绘声绘色的说了一边,云璧静静的听着,偶尔抿嘴一笑。

  所有的自在,似乎在出了未央宫的那一刹那,就成了过眼云烟。

  夜里,云璧睁着眼躺在这帷幕轻舞的雕花木床上,窗外,是流连的月色,映洒了满帘的余晖,云璧呆呆的看着这在帷幕上随着帷幕起舞而浮动的月光,如梦如幻,让人看得痴了,云璧轻轻抬手,似乎想要去捕一弯月光,却是无所获。

  许是错觉吧,云璧起身,想到前几日,似乎总是觉得夜里似乎有人驻足与窗外,可是如今再一回头,四下清寂,了无人影。

  心里空空的,像是落了什么似的。

  好在日后几日,都是极好的天气,有些雨,却并不打湿人,迷迷蒙蒙的,反而是消了许多的暑期,云璧很是喜欢。

  云璧起了个早,就是看到这安沁和玉暖在院子里头踢着毽子,用鸡毛做的毽子四处乱飞,可见,这两个丫头的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

  “小姐小心。”玉暖话语刚落,就是见得这鸡毛毽子一个跃身,直直的,就是朝着云璧的脑门砸了过来。

  云璧本是懒懒散散的倚着门框看着,冷不防的飞来一个毽子,却并不慌,而是反身一转,翘起后脚跟,啪嗒一下,正中红心,又是踢了回去。

  “小姐真是厉害。”玉暖抚掌而笑,安沁却是连忙问道,“小主可是伤着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毽子,想当初,自己可是被篮球砸过,足球打过,排球敲过都索然无事的小强级人物。

  云璧粲然一笑,又是接过这玉暖手里的毽子,掂了两下,道了句,“太轻了,以往我们踢毽子,还都会往底下加两个钢镚,那才过瘾。”

  难得见着小主如此开心的样子,玉暖更是左思右想的看着可以往上头加些什么。

  三人说笑着,正巧看到这端着云璧早膳的小宫女从院子走过,一盅暖盅,三两小菜,十分简单,安沁眼尖,瞧了个准,就是迎身上去,不待这小宫女反应过来,安沁就是正色训道。

  “平日里再差也是薏米红豆粥,如今现在变成了小米粥了,你让小主怎么吃。”

  这挽着云璧准备往里屋走的玉暖也是不甘心,碎碎念了一句,“这几日的伙食真是愈发差了,真不知那些奴才是哪里来的胆子,说不定,又是内务府克扣了。”

  “怎么会,”云璧却是没有觉得丝毫不甘,如今内务府看在琼贵妃的面子上,多少不会少了自己的,估摸着,该是这西辽的战事吃紧吧。

  果然,云璧这般想着,就听得这门外的小宫女委屈万分的说道,“安沁姐姐,真不是奴婢偷懒了,只是这内务府的姚公公说了,如今前线战士连吃都没得吃的,这执掌凤印的淳美人说了,要削减后宫用度,无人例外。”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云璧却是隐隐觉得,淳美人这把火,似乎,是烧的太大了。

  云璧估计得没错,这把火,不仅烧大了,而且,还烧到了这太后住的延禧宫。

  太后身子虽然还是端坐在这暖炕上,可是脸色却是焦急万分,命着人将这中暑的景嬷嬷抬了下去。

  孙恒带着两个力气大的小太监,一个抬脚一个扶头,好歹将这冷不丁就是晕倒在地的景欢抬出了这寝殿,一切,看似尘埃落定。

  严太后蓦地恢复的往日的笑颜,又是对着这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圆木凳上的赵回诚问道,“方才,皇上说到哪来了?”

  赵回诚嘴角不经意的微微抽动,只是偏头看着一旁一同前来的淳美人,心里被这突然的变故打乱了一般,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严太后一副慈祥模样,又是偏头看着这脸色更加难堪的淳美人,虽然这塞淳已经是换上了一身宫廷汉服,可是这褐色的眸子加上这西塞风情的神态举止,依旧彰显着,这女人,和这后宫里的不同。

  “哀家想起来了,”严太后抚掌,一副自责模样,“你们看看,哀家这记性,方才,咱们是说到这紫阳山行宫避暑的事了,是吧?”

  淳美人听了,心里就是莫名的一颤。

  “既然淳美人是执掌凤印的人,刚才淳美人也说了,这西辽边境战事频繁,军用开支大,这后宫的用度,的确是该省则省,”说罢,严太后又是身子一仰,“虽然这紫阳山避暑已是惯例,可是为了这前线战士,破一回也无事,要热,也热不到哪去。”

  几句话,琅琅总总说了许多,看似不过是小事,却是让这淳美人鬓角不住的冒着冷汗,方才,正是三人在讨论这行宫避暑的事,太后只问皇上要带谁去,自己开口劝着,禀告这后宫用度过大,不如今年就免了罢了。

  皇上开口附和了几句,只说有些道理,这话语才落,这本是在一旁伺候的景嬷嬷却是突然遇到,不省人事,惹得一方慌乱。

  这太后再提这行宫避暑,淳美人只是哑然无言,方才的这一番闹腾,自己已经是不敢再替节约用度的事了,偏头想要请示赵回诚,却恰巧看着赵回诚是偏头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尴尬。

  “是儿臣疏忽了,”赵回诚挤出几分笑颜,“只想着边关将士,却是忘了这炎炎夏日,热浪难忍,方才见着连这身体强健的景嬷嬷都中暑晕了过去,母后身体才是紧要,有丝毫的不适,儿臣也是心里难安,即日,儿臣就命刘保安排行宫避暑的事宜。”

  严太后慈祥一笑,只说,“皇上言重了,这方才淳美人一番话很是有道理,该是哀家惭愧了。”

  淳美人一愣神,也是抓住了这话的弦外之音,连忙就是起身跪下,恭恭敬敬的说道,“是嫔妾的错,未能顾忌太后圣体和诸位姐姐……。”淳美人的声音是越说越小,末了,却是没了声似的。

  “罢了,罢了,”严太后摆摆手,“哀家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们俩却紧张成什么样了一般,一切,就按着旧例去办吧。”

  淳美人心寒,还在冒着虚汗,任由着身边的婢女搀扶了起来,三人说了些琐碎,淳美人再不敢说话。

  日头一点一点偏了西,淳美人正是正襟危坐的坐着,听着赵回诚对着严太后说了隔日再来问安的话,估摸着要走了,才是匆匆起身。

  严太后本就不欲多留,淳美人碎步跟在赵回诚身后,两人才出了这寝殿正门,就看到这两个时辰前还脸色惨白晕倒在地的景嬷嬷端着这早先冰镇好的雪蛤炖木瓜盈步而来。

  景嬷嬷一眼就瞧见了这正欲出门的赵回诚,连忙就是躬身行礼。

  “景嬷嬷身子无恙了?”赵回诚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灌了碗糖水,躺了会,就好了,多谢皇上关心。”

  “既然病着,这些小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景嬷嬷何苦亲力亲为。”赵回诚微微昂收,带着试探的口吻。

  景嬷嬷不慌不忙,“嘿嘿”一笑,愈发的恭敬说道,“太后习惯奴婢服侍,奴婢累不到,累不到。”

  赵回诚“嗯”了一声,挥挥手,让景嬷嬷进去,自己则是背着手,弃了轿辇,一步一步的出了这延禧宫宫门,又是脚步沉重的在这宫道上踱着步子。

  一旁伺候的刘保知道,每每这皇上开始弃轿而行,颜色凝重的时候,就是心里有着万千的不痛快的时候,自己更是小心伺候,不敢疏忽。

  “皇上,是嫔妾没用。”淳美人战战兢兢的跟在赵回诚的身后,憋着嘴,满肚子都是自责。

  赵回诚走在前面,一句话都不说。

  淳美人见了,更是委屈自责,丝毫看不到这一旁的刘保对自己打着不要去打扰皇上的手势,反而几步又凑了上去,愈发凄然的说道,“嫔妾知道,皇上将凤印交托于嫔妾,就是要借嫔妾的臂膀插手后宫的事,免得太后独专,可惜嫔妾,是嫔妾让皇上失望了。”

  赵回诚突然停住了步子,身子似乎再微微颤抖,且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不甘,亦或是,两者皆有。

  耳边是景嬷嬷那句“喝了碗糖水就好了,喝了碗糖水就好了……,”不停的回荡,似乎在嘲笑着赵回诚,在告诫着赵回诚,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景嬷嬷这装中暑,倒真是装得及时,装得机智啊。

  “皇上。”淳美人大着胆子,竟然扯了扯赵回诚的衣袖。

  这个女人,废话,真是太多了。

  赵回诚突然急转过身子,手一扬,对着淳美人玲珑脸庞就是重重的挥手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十分脆响,整个过程更是流畅不带一丝迟疑。

  “废物。”赵回诚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里闪着凶光,恶狠狠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皇……,”淳美人一个巴掌就是被撂倒在地上,喊出了第一个字,却是始终没有力气再喊出第二个字。

  淳美人就是这般无奈的遗弃在了这清冷的宫道上,看着赵回诚没有一丝犹豫的拂袖而去,那明黄色的华盖离自己越来越远,华盖上的龙纹图样,还是那么栩栩如生,在这日落的余晖下,那般夺目,可惜,那不是,自己可以触及的。

  往事如烟。

  那时,当今的皇上,还不是皇上,自己,却还是北狄的二公主。

  那天,是个柳絮纷飞的日子,婢女来报,说大齐的四皇子前来结盟定约,自己却还是不屑一顾,可就是在那宴席上的初次一见,那惊鸿一瞥,却是成了自己余下四年割不断的念想,可惜,这个男人,自己知道,他,是做大事的人。

  兜兜转转,当大齐背弃盟约,举兵进宫北狄,自己沦为战俘,照例,送入京都,带入教坊司,那个烟花艳色,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的地方,好在,自己第一夜,遇到的,便是这恭亲王。

  恭亲王虽然懒散不理政事,可却是个实实在在画痴,当他知道自己是北狄公主,不但保自己毫发无损,不必再呆在那烟花之地,更是将自己接回王府,奉为上宾。

  当恭亲王提出,只想要北狄皇室藏起的那副《丽江春色图》时,自己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恭亲王帮助自己入宫,再见一回,赵回诚。

  淳美人摆脱了要来扶自己起身的婢女,自己挣扎了几番,才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嘴角一丝苦笑,蹙眉,独自,扶着宫墙,拖着这略微疲惫的身子,错步而行。

  “小主,咱们也该走了。”

  一个拐角,一个不起眼的四脚蓄水大鼎后,两个身影驻足已久。

  云璧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又是探出头,看了看这已经渐渐走远的淳美人,自己本来是从瑶花阁看完白话谊回来,方才的一切,自己都是看在眼里。

  后宫的一切,都是如此飘摇不定,难以预测,先前曹美人有孕得宠,却是小产又是丧命;唐淑妃宠冠六宫,如今却是连普通宫女都不如;而这新晋的淳美人,手上虽然有着凤印,可是心上,却是空空如也。

  “走吧。”云璧提了裙摆,转身离去。

  时值黄昏,夕阳洒下的余晖就似金色的缎子一般,铺满了这偌大的皇城,铺满了这事端纷扰的后宫,看着时辰,宫门也快要关了。

  云璧身后跟着安沁玉暖二人,闲来无事,只是在这千鲤池倚着栏杆边,逗着里头肥圆圆的锦鲤,下午去看了白话谊,身体安好,也无大碍,柴嬷嬷很是尽责,什么是都是亲自查验,想来也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处处谨慎。

  抄手游廊上,蔓蔓青萝偶尔随风起,摇曳飘摇,云璧看累了锦鲤,就只是望着这青萝发着呆。

  “那可是董太医?”玉暖突然一声高呼,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还真是,小姐快看。”

  云璧闻声,顺着玉暖指的地方望去,那抄手游廊的尽头,却是站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细看,果然是董远道不错,可是如今宫门就快关了,董远道还在此流连,倒是奇怪。

  “董太医,本宫是真的病了,你如何不信我,你来宜和宫,好好看看,好好把把脉可好?”

  这一声声女子的祈求声声声入耳,这后宫女子与外臣,本就不该过多的接触,可听着这女子的音量,就连这游廊这边的云璧都是听得一清二楚,似乎丝毫不避让。

  “我们还是先走吧。”云璧蹙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宫寂寞,可是这女子如此主动的向外臣男子示好,纵然是自己的表哥,自己也该是避讳才是。

  安沁玉暖懂了云璧话里的意思,就是连忙准备打道回府,三人才是走出了几步,又是听得这身后,董远道的一声无奈的劝阻传来,“敏公主,你当真没病,不是,微臣的意思是说,敏公主的身子好得很,当真好得很。”

  云璧听了这话,反而驻步,只是躲在这朱红的廊柱子后,一人宽的如红烛般直挺挺的廊柱,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得很好。

  “我不管,”远远传来,是这敏公主任性的责备声,“你若是不替我号脉问诊,就是你的失职,待我禀告皇兄,就……就……就让你人头落地。”说完,却又是慌张解释起来,“不是,我是说……。”

  “敏公主既然有力气这么大声的嚷嚷,中气十足,丹田有力,换了谁,都不会信公主身体抱恙,”这是董远道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些许的厌烦和推脱,“宫门将闭,若是这微臣错过了宫门关闭的时间,后宫入夜,外臣不得逗留,皇上要是事后问起,微臣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云璧倚着这柱子上,耳边是董远道明明白白的拒绝和敏公主的耍赖乖张,细细听着,想不到,这向来温和有礼的董家独子,也会有这么能言善辩,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时候。

  “微臣告退。”董远道不管这敏公主继续的胡搅蛮缠,冷言出口,又是拱手行礼,拂袖而去。

  “嬷嬷,你看他。”敏公主气得跺脚咬牙,指着这董远道的背影,向着这一旁贴身嬷嬷皱眉诉苦。

  这嬷嬷也是十分无奈,只是一声声的好言向劝,一口一个“好公主”,只想着现将公主劝回宜和宫再说。

  董远道脚步匆匆,赶着宫门关闭前出宫次之,关键是,这心头的不平之气不断的涌上来,这敏公主的胡闹,自己真是受够了!

  隔三差五的就是唤自己去宜和宫,只因为这宫里女眷问诊治病本就是太医职责,自己也是尽职尽责,不敢怠慢。

  可是,这敏公主不仅没病,还是生龙活虎,次次都是神采奕奕的拉着自己问这问那,侃天说地,扰了自己研习医术不说,关键是,这敏公主为人刻薄任性,自己已经不仅一次,见着这敏公主当众体罚下人,弄碎了一个小小的竹蜻蜓,就是杖责五十。

  只因那敏公主说了,“那可是本宫十三哥特地从宫外给我带回来的,本宫就是喜欢。”可是,隔天,自己再去,那原本挂在房梁上的竹蜻蜓却是不翼而飞,这宜和宫里的嬷嬷也说了,公主早晨起来,忽而看着这竹蜻蜓不顺眼,就是丢了。

  回忆到此,董远道的眉间已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心里,更是觉得烦闷,烦躁中,只想看看这池边的景色,却是一瞟,瞟到了正是躲在柱子后面的云璧。

  董远道不觉驻步,有些惊讶,嘴角微张,看着云璧,一时间,竟然是忘了行礼,这表妹,是什么时候躲在这的,方才自己和敏公主的一番对话,岂不是……

  看着这敏公主虽然不甘,却也是被嬷嬷哄出了这千鲤池,云璧才是显出身子,与董远道的惊诧相比,倒是不惊不忙,莞尔一笑,“董太医真是巧啊。”

  董远道回神,仓皇拱手问安,“见过柳宝林。”只是脸色,似乎有些不自然。

  云璧不欲多说,当下,两人身份悬殊,虽然这回廊上也没有他人,可是,两人终究是越少接触,越好,欠身就是提醒道,“董太医还在此逗留,不怕错过了出宫的时间?”

  日头西斜,余晖也是愈发的橘红。

  董远道猛然一仰,正欲要说些什么,却又是被云璧浅浅一笑,盈盈发声打断了。

  “当下时辰已晚,董太医脚步就算再快,也是赶不及了,好在玉暖知道一条小路,”云璧说罢,又是对着玉暖,含笑道,“玉暖,你且带着董太医抄近道,免得董太医误了出宫的时辰。”

  玉暖颔首,权作领命答应了,不知是因为在这夕阳的照耀下,还是这初夏季节血气微涌,玉暖面颊不知何时泛起了薄薄的一层粉红,云璧只当不知,挥挥手,就是让玉暖带路。

  董远道自然是按照宫规谢恩告退,方才片刻,已是恢复了平日的儒雅大方,拽了拽这药箱,太医院的人,如今都称自己是拼命三郎,这当值的时候看医书就罢了,这傍晚出宫时,也是舍不得这医书,总是要捡了好些又是带回去研习。

  玉暖提着裙摆走在前面,董远道急步跟着。

  两人才走出没几步,就是听着这只管回身看着锦鲤,手里捏着方才从那紫藤萝上摘下的紫藤花,边是捏着花瓣一片一片的往着锦鲤池里覆手而洒,边是看似自言自语的叹道,“人总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安沁你说,这流水什么时候才知道,这落花的心呢?”

  “奴婢不知。”

  声声入耳,玉暖和董远道都是听了个明白,各是心里一颤,不多言语,默默而行。

  见着两人走远,安沁才是探身问道,“小主此番……。”说到此,却是哑然而止。

  云璧呆呆的看着这顺着暗流打着圈的紫藤花花瓣,手里丢落花瓣的速度却是渐渐放慢了,轻声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安沁说道,“你顾虑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这人,却偏偏就与这世道不合似的,身份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清楚,我向来所知的,就是,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就像敏公主,她表现得再明显,那董太医,可曾多看过她一眼?”

  安沁听罢,沉眉思索,似乎想起了往事,有些恸然,却又是听得,倚在这扶栏上的云璧,用极轻的声音又是说了句,“这不是你的,却也,终究,不是你的。”

  呆了片刻,也该是回去的时候,见着玉暖替董太医领完路,匆匆赶来,云璧却也是起了身,将这手里的紫藤花尽数洒进了这池里,花随水流,兜兜转转,不知归处。

  三人还为走到这回廊尽头,就是看见这脚步匆匆的小栗子喘着气一路小跑。

  “小……小主。”小栗子好歹跑到云璧跟前,额上还在冒着汗,小栗子也是个体壮的人,一看就知,这能让小栗子都跑成这般模样的消息,该是有多紧急了。

  “你慢慢顺好了气再说,也不迟。”玉暖劝道。

  “是喜事,小主,是喜事,”小栗子先是跑出了这两句话,又才是慢慢说道,“今早皇上和太后商量今年去紫阳山避暑的事,说是带哪些宫中女眷去,小主,这皇上单单带了五位娘娘和小主去,就连那新晋得宠的陶宝林都没带,却是点名要了小主您去啊。”

  “好事,当真是好事。”安沁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抚掌而笑。

  云璧勉强扯出一丝笑,看着这各自欢喜的三人,就连玉暖,都是喜滋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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