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已经明确指出,吃药治标不治本,弄不好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可母亲竟说医生夸大其词, 故意吓唬人。真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母亲,居然有如此固执的一面,只是涉及到自身健康,也能如此草率吗……
“丫头,你同学有消息了吗?”父亲的询问声自堂屋响起,我忙起身走出房间,“没有呢,上午来电话的时候,说陈院长去外地开会了,他想再问问别人。我妈怎么样了?”
“睡了,说是吃完药好受多了。”
“再好受也是暂时的,那肿块不切除,终归是隐患。”
“可不是,只不过你妈这倔脾气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呀!”父亲无奈的感叹,一筹莫展的坐在凳子上,神态愈发显苍老了。
我瞧在眼里痛在心里, 想安慰父亲几句,但这个时候,说些不痛不痒的虚话,倒不如想办法怎么说服母亲。瞧见桌上的茶杯,不禁问道:“爸,要不要喝茶?我帮您沏上。”
“不用,不渴。丫头,这次麻烦那位唐同学,会不会令你在学校受挤兑啊?”
明白父亲的担忧,我直言道: “放心吧,那位副校长因为作风问题,已经被学校开除了。我们哥俩儿您都不用担心。现在,说服母亲治病才是最重要。爸,您说实话,妈为什么不同意做手术?是因为怕花钱吗?”
父亲轻轻的点点头,我刚要反驳,父亲又说:“也不光为了钱,你妈她也害怕,咱村的徐大娘,也是这个病,结果做了手术不到半年,就没了。 后来大家都说,要是没做手术,至少还能多活两年。这一开膛破肚,伤了元气,才早早的离开了。”
“徐大娘多大岁数没的?”我问。
“快七十了吧。”
一听这岁数,我来气,“爸!徐大娘的体格能跟我妈比?我妈还不到六十呢,再说夺去她生命的也未必是这病。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报道,说有个人去医院查体,医生把他和一位癌症患者的诊断报告弄混了。结果您猜怎么着,这个人一看自己得了癌症,而且还有不到一年的生命后,精神彻底崩溃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去世了。而那个真正得了癌症的人,一年后仍健在。其实,有时候击垮病人的,并不是疾病,反而是精神的拖累。更何况,我妈子宫里的肿块还不能确诊为恶性的。爸,好好劝劝我妈吧!她嫌我说话小儿语,老说我这个不懂,那个不懂。有病治病,想那么多干嘛?关于钱的事,由我筹备。人啊,几十年河东几十年河西,谁还没有求助谁的时候,到时欠的人情,我会连本带利一并还上的。 所以你们不用觉得过意不去,也不要以为这样会增加我的生活负担。有压力才有动力,母亲有病了,难道我这当闺女的,不应该为家里出点力吗?”
“可你还只是个学生啊。”父亲忍不住插嘴。
我不以为然的反驳: “学生咋了,按年龄来说,我已经成年了。俗话说——能者多劳,既然有这能力,干嘛要浪费? 爸,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妈。咱们是四口之家,缺一不可。记得妈回家伺候奶奶的时候,剩咱们爷仨儿过得是什么生活?冷冷清清不说,谁要是找东西,都要翻找半天才能找到 。我妈要在家,只要一问,她就知道在哪儿放着。这还不算,最心窄的就是吃您做的饭,不生即糊。炒菜还是半生不熟,放盐更是没有准头儿,咸的时候猴咸,淡的时候毫无味道 。更夸张的是,有几次您还把碱面当成盐了 。 当然 ,我说这些,并不是在埋怨您。只是想说,一个完整的家庭,没有母亲是不行的。父母与我们,就是房梁与瓦片,没有瓦片的房子,跟露宿在野外有什么区别;而没有房梁,瓦片也盖不成房子。所以说,您和我妈,都要好好活着!”
父亲被我说得眼圈发红,嘴几经张合,却没吐出一个字。我深深吸了一口,平复一下情绪后,接着说:“咱们家虽然来自农村,而且家境也不富裕。但我却感恩,真的,感谢父母在家境拮据的情况下,没有将我送给别人……也感谢父母对我和江荣华一视同仁。有没有富裕的家庭环境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的成长阶段有你们精心的呵护与陪伴。若步入社会后,才算是人生的起点,那么我和江荣华确实还是孩子。既然是孩子,就需要父母的照顾,需要父母化作一对翅膀,带着我们飞翔。可是,倘若只剩下一只翅膀,那么您告诉我,我们该怎么飞?我们……还能飞吗?”我的声音哽咽了,而父亲流泪了。
抬头望望父母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出抽泣声。我心里有底了,再接再厉道:“在我眼里,生命高于一切,有生命一切才有意义。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钱没有了,再挣!生活不顺心,那就咬牙坚持,只要一口气在,没有过不了的难关。什么没有了都无所谓,唯独生命除外,若没命了,那就真的结束了!爸,好好劝劝我妈接受手术吧,我们哥俩在人生的道路上还没起步,还有太多的喜悦要与你们分享。过生日时,吃上妈妈的手擀面才叫幸福;逢年过节时,一家人团团圆圆才算美满!人活着,不是为了钱,更不是为了名和利,是为了人。我羡慕那些活到五六十,父母还健在的人,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爸,您认为我说的对吗?”
“对!对!对!丫头,你说我心坎里了。要是你妈能明白这些,该多好?这个死脑筋,就认死理了!她就算忍心离开我,可你们哥俩儿,她能忍心撇下?”父亲似乎也察觉到母亲醒了,所以说话的时候,故意抬高了声音。只是母亲除了小声哭泣,并没有其他的反应,这令我颇为着急。
琢磨了一下,忽然有了主意,“爸,在老家,我妈最听谁得话?”
“啥?”父亲愣住了,不明白我问这话的意思。我没做解释,而是把问话又重复了一边。父亲想想,不确定的答道:“应该是你大姨吧,因为她们姐四个,你妈就跟你大姨走的最近。”
“哦,既然这样,那您就给大姨打电话,让她过来吧。”
“可你妈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
“爸,这个时候,我妈的一切要求都不予以采纳。别耽搁,您现在就打吧。”
“等等……别打!我……同意……去医院。只是说好喽,要是已经到了……”
没等母亲说完,我“彭!”的一下踹开了父母房间的门,并快速的冲了进去,“妈,您同意?您真的同意?”此时的自己高兴的热泪盈眶,也顾不得母亲是否还在难受,直接扑进她怀里,“妈,相信我,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好!好!妈相信你……我得结结实实的活着,等你们哥俩儿结婚时……还要为你们……做被褥呢;等你们有了孩子,还得……帮着带孩子。”母亲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而此刻的我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这就是我的母亲,即使身患重病,想得惦记的还是我们。要不说母爱是世界上最无私的爱!这一世我终于体会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感觉眼睛酸肿难受,都要睁不开了。而身体也呈现缺水状态,嗓子更是干涩沙哑。以至于唐林给我打来电话时,听到我的声音,还以为打错了电话。
“怎么哑成这样?你这么哭,阿姨岂不是更难受?”电话那端,唐林责备的问。
我笑笑,解释道:“我流的是高兴的眼泪,说了一天,终于将老太太说动了,不得庆祝一下!”
“是吗?阿姨同意了?那挺好,住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陈院长的意思也得先输液消炎,再安排手术。”
“哦,那行,我也不懂这个,一切听医院的安排吧。对了,办理住院一共花了多少钱?”
“钱方面,你不用费心,什么时候不够了,我会去交的。你只管照顾好你母亲就行了。”
“不行,唐林,钱必须我付。忘了我曾说过话?若是你挣的钱,我绝不客气,但那是你父母的,我不能接受。”
“谁说钱是我父母的?是我自己挣得。”
我颇为诧异,“自己挣得?你什么时候打工着?”
“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还有,关于阿姨的病,陈院长说了,不能排除恶性的可能,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
“恩,我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再说不排除,也并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一切都有可能。”
“你能这么想就好!”
“安啦,我是万能的江随心,怎么可能被轻易打到!”
“呵呵,自大!”
“没事就挂了吧,我还要帮母亲准备东西呢。”
“等等!江随心,知道高个子与矮个子的区别吗?就是在你抬不起扁担的时候,我的身高就是优势,虽然肩膀还不够宽阔,但还是比你的宽!所以可以分担的,不要死扛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嗯!”了一声,没再回话,直到电话已经挂断了,还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