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不是吧。就老江这‘娇小’的身板儿,还行吗?怕是一盒伟哥都直不起来吧?”话音刚落,引来一片嬉笑声,听得我极为刺耳。
坐在车内,双手狠握住方向盘,大有将其捏碎的架势。从最初的吃惊到疑惑,再到现在的愤怒,百感交集的复杂心情令我烦躁不已。这算什么,谁能告诉我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的父亲不应该在国有企业的工厂里上班么?为什么这会儿却在货运站帮人家扛大包?即便是搞兼职也不应该在上班时间啊?
心中的疑惑勾起了曾经的记忆,让原本压抑的心情增添了一份阴霾。若依以往的脾气,我肯定要下车问个明白,顺便再将这些满嘴喷粪的家伙打得满地找牙。妈的,一帮畜生!目无尊长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污言秽语侮辱年长于自己的人,就不怕被雷劈死么!
瞧着父亲苦涩的憨笑与眼里流露出的无奈,我的心被揪的生疼。那么憨厚老实的人,除了默默忍受,怕是根本就不懂得反抗吧。我努力的调整呼吸,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被满腔的怒火侵蚀了理智。虽说这帮满脑子粪便的家伙们确实欠揍,但父亲的自尊心还是要顾及的。若我冒然出现,非但起不到积极作用,反而令他老人家难堪。算了,不就是言语上的攻击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权当野狗叫了……
“我说哥儿们,今天到货少,肯定早下班,咱们去哪里消遣一下啊。”
“咋啦,想你的老相好了?”
“啥他妈的老相好,那婊子谁给钱跟谁好,不说了生气!那啥,咱今个儿去新开的那家歌厅,听说里面的妹子贼拉的水灵,都能掐出水来。”
“操,能整出水来吗?”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淫笑声。
我不想脏了自己的眼睛,就自动过滤了他们,将视线投到一直忙碌的父亲身上。唉,真是傻实在的人,空场上七八个搬运工,就属最为年长的父亲卖力。一人来高的大包,扛起来就走,来回十几趟了,也不见喘口气歇会儿。那帮人说的不假,这实在是太拼命了。
琢磨着一会儿,等那几个人散了我再下车,可谁知,那群家伙扯了会儿蛋,又将矛头指向了父亲,
“老江头儿,这个儿晚上别着急回家,哥几个带你去泻火,咋样?”
“不错,不错,一看江老头儿就没采过野花,这回带你去见见世面。”
父亲离我稍远,所以没听清他如何回答,只见他憨笑着摆手的样子,想来是拒绝了。这个傻父亲,如此软弱的拒绝,岂不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果然,见父亲拒绝了,这些人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嘿,看着没,江老头儿不买咱们的帐。”
“哼……呦嗬,老江头儿,你不会是那玩意不行吧……”
一句句下流的话一再的冲击我的底线,终于,忍无可忍的我发动了汽车并快速左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群流氓。
突来的状况让那些人懵了,出于本能全都仓惶的躲开,还有人因为惊吓过度,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整个空场里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停了两秒钟,在众人的瞩目下,我悠然的下车了,冷冷的瞟了一眼呆愣的人们,我抬脚朝父亲走去。
“丫……丫头,你怎么来了?”父亲呆呆的望着我,一脸愕然。
我略带责备的瞪着父亲,极为无奈的叹口气,“爸,你这是……算了,回去再说。您去换衣服,我在这等你。”
“不行,丫头,我还没到下班时间呢,要不……”
“呦 ̄这不是涛哥的车么?他咋来这儿了?”听到有人提起候涛林,我不由好奇的转回身。见一膀大腰圆的男人正趴着车窗往里望,随后又疑惑的问一旁的人,“喂,开这车的人去哪儿了?”
被问到的人朝我这边指指,表情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那男人看看我,有些迷糊了,特意弯腰看看车牌,不确定的嘀咕:“对呀,我没认错,尾号是四个8呀……”
就在男人正疑惑不解的同时,父亲却低声催促道:“丫头,你先回去,什么事等爸下班再说。被老板看到不好。”
“老板?在哪儿?”我收回视线,扭头看向父亲。
父亲偷偷的指向膀大腰圆的男人,我颇为惊讶,看此人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竟然是这里的老板,还真是年轻有为啊!思及他与侯涛林相识,我不由计上心来。
“你认识侯涛林吗?”我朝那男人大声的问道。
男人惊诧的抬起头,上下打量我一番后,笑着应声,“对,我们也算不错的哥们儿。这车是他的吧?”
我点头,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讶,但很快就被暧昧的笑意所替代,“能开着涛哥的车,可见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吧?”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顿了一下,我向后错开一步,很自然的挽起父亲胳膊,说道:“既然你是阿涛的朋友,那我也就直话直说了。这是我爸,因为跟家里人闹了点儿别扭,所以才瞒着我们来你这儿打工,我也是今天才找到他。他老这么大岁数再干这种工作肯定不适合,所以麻烦你给他结算一下工资吧。”
我刚说完,还没等男人做出反应,父亲先着急了,“丫头,这可不行,我才刚来一个星期。人家这里有规矩,没干足半个月,是开不到工资的。”
对于父亲的话,我置若罔闻,仍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男人,淡淡的问:“现在方便算工资吗?若不方便,就等阿涛过来取。”
“方便方便,都是哥们儿,没话说。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既然是涛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怎么说也算是缘分,咱们进去再聊。”在男人的热情邀请下,我没有推辞,拽着不知所措的父亲走进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我和父亲又被他热情的送了出来。真不愧是生意人,说话办事极为圆滑,听上去好像受了他的照顾,其实一切都是公事公办。不过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之所以执意要那几百块钱,是觉得父亲那么卖力的工作理应拿到报酬。不过,今天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侯涛林的车,正如他曾说的,车是身份的象征,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将车开出这条小路,我掉个头直接朝医院的方向开去。坐在副驾驶的父亲时不时的偷眼瞅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冷着脸,目不斜视的开着车,心里却为父亲的隐瞒感到恼火。
在压抑的气氛中,有些心虚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丫……丫头,这事儿爸不是故意瞒你。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呢。还有,别跟你妈说,她还不知道我不在以前单位了。”
“为什么被开除?”我斩钉截铁的问。那么来之不易的工作,对于父亲来说,肯定不可能主动请辞。
“哦,厂子效益不好,裁员了。”
“有几个人下岗?”
“这个我没问,应该不少吧。”
“怎么以前没听您说厂子效益不好?”
“这事儿哪儿说的准,就跟股票的涨停一样,无法预料啊。”
闻此言,我惊奇的看了一眼父亲,“呦,您还知道股票涨停了?”
“呵呵,是组长说过的。”
我欲还嘴,心思一转,又将话生生的咽了下去。父亲的话我相信,只是他得到的下岗理由却令我疑惑不已,老觉得这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对了,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货运站?”
“觉得您不对劲儿,暗自调查的呗。”我大言不惭的回答,实则是将彭宣送到学校后,遇上了堵车,才会七拐八拐的开到那条小路上,也算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不过,也多亏了这次的堵车,否则我根本就不知道父亲会在那里上班。都工作一个星期了,我才知道,这女儿当得实在太失败了。
想了想,我接着说:“爸,先别着急工作,等我妈出院了再说。至于被问其原因,咱们爷两儿就一致口径,说厂里见咱家情况特殊,又给你放了几天的假。”
“哦!其实我觉得在货运站的工作不错。”
“啥不错,老背那么重的大包,依您的年龄,腰能受得了吗?这种用健康换来的钱,不觉得得不偿失吗?”父亲默然。
我吐口气,不再多说。原本出去兜风的好心情,被搅得一团糟。就知道自己没有忒顺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非自己霉运当头,扫把星转世 ……
胡思乱想间到达了母亲所在的医院,我以有事为名,让父亲先进去,自己却没下车。等父亲离开后,我通过车载导航找到了父亲所在工厂的位置。尽管父亲的下岗原因,我已有所猜测,可还是想问个明白。原本对她的忍让已经令我颇为恼火了,若这次真是她在搞鬼,那这事可要好好的说道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