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看到我紧张了,该紧张的是唐林他们家,而不是我!”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我面色平静的走出浴室,内心却极为复杂,沉重、不安、惋惜,还带着难以言状的亢奋。
我很清楚晚上的饭局不好过,也很清楚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只能胜不能败!
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我的紧张不是缘于胆怯,而是因为激动。每次挑战难关,体内的好战因子就如同烧开的沸水,不停的翻滚、不停的叫嚣,搅动着情绪难以克制,脑子里除了征服便是征服,根本挤不下其他的想法了。
我不能完全摸透林老大的秉性,却很清楚自己的脾气。情到激动时的难以自制,真的很怕说了过激的话,无法圆场。毕竟她……不同于往日了……
“唉!没办法亲眼目睹林老大被你气得怒发冲冠的样子,真乃此生一大憾事!”林阳丝毫没察觉出我复杂的心情,反而带着幸灾乐祸的快意。
我微微皱眉,没有驳斥,依照林老大曾经的所作所为,让林阳放下过节,宽容对待,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拉开椅子坐到梳妆台前,林阳将一大杯果汁放到我面前,“喏,新鲜的柠檬汁,喝完厨房还有。”
“靠,这一杯我都喝不下去,你先喝半杯剩下给我。”
林阳哀嚎的倚在我身上, “别了,老大,我已经连喝两杯了,再喝,估计要小便失禁了。”
我哭笑不得,忍不住数落道: “你说你,喝不了,干嘛要榨这么多果汁?大手大脚的浪费,没有罪恶感呀?”
“我这不是看咱两脸上都长斑了,着急么。”
“这种事能着急么,补大发了会适得其反的。”
“是这样吗?也对,林老大不就是个例子。我现在总算明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含义了。看来老天爷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可一世了这么长时间,也该让她尝点儿苦头了。真不知,失去胸部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得瑟。你说她要是做了手术,是不是前面跟后面没什么区别了?哦不,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后背有突起的肩胛骨,而前面,哼哼,应该是一马平川了吧……”
“行了,说这些干嘛!”
“怎么?不爱听了?”林阳起身,瞧我面色不愉,她也拉下了脸。冷哼一声, 用力坐到床上,阴阳怪气道:“也是啊,某人已经是人家的儿媳妇了,当然要向着自家人喽,朋友又算老几!”
“你这么认为?”我斜眼瞥向她,“知道什么叫说嘴打嘴么?疾病面前,人人平等,你确定要在她这方面解气?”
“难道你不恨她?”
“不是恨,而是讨厌!非常非常的很讨厌,可是我从没想过让疾病来惩罚她。曾以为,终有一天她会自食恶果,或者是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唯独没有想到生活会给她如此残忍的惩罚。罢了,事到如今,再去想以往的是非,没什么意思,反倒闹得心里不痛快。”
“可我忘不了她对我们的伤害 ,原谅她,没门!”
“没门有窗户么?其实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费脑筋,既然忘不了,那就别去想,眼不见为净。我现在对她,谈不上怨与不怨,感觉没必要了。”
“不怨就是接受了呗!”林阳拉着长音,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气。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我失去了耐性,扭回头刚拿起乳液,又忍不住解释道:“这次去唐林家,不为解气,也不是探病,而是要去争取本该属于我的幸福。至于对林老大的感觉,一直没好感,从不曾改变。即便她现在得病了,情况不乐观,但我对她只是身为同胞的同情,而非态度上的软化,更别提什么接受不接受了。我不爱听你唠叨,是因为你说这些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家人。我妈也得了癌症,我爸在住院,难道他两这样,也是办缺德事受到的惩罚?吃五谷杂粮,谁都有生病的时候,何必如此呢,对于欺负过自己的人,有能力当场还击,那是本事;没能力,就想法设法让自己活得更好,这也是一种无形的还击,甚至比前者更具杀伤力。你不觉得趁人家倒霉的时候,站在一旁落井下石,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吗?”
林阳不吭声了,过了会儿,只听她底气不足的嘟囔:“无能就无能,反正我不是大老爷们,不怕被人指责无能。切!又没当面落井下石,背后意淫一下不可以呀?!”
“好好好!你意淫吧,哪怕是在心里将其千刀万剐,也没人管你。”
“得了,我可没她那么恶毒!”林阳板着脸走了过来,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随手抄起梳妆台上象牙雕刻的沙漏,边把玩边故作随意的说:“诶!我从网上查过了,她那个毛病,还可以做保乳治疗,只不过前提是乳腺癌初期。你知道她现在是哪个阶段吗?”
“不是说不关心吗?干嘛还特意去网上查?”我明知故问。
“谁特意查了!我只不过……打开网页时,不经意看到而已。再说了 ……身为律师,必须要见多识广,我只是在补充知识;更何况,本人与她还有那么一点儿血缘关系,谁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遗传,万一……”
“行了,越抹越黑,至于嘛!”撇撇嘴,不以为然的横了她一眼,道:“她的右乳曾在两年前做过保乳手术,而且仅坚持了一期化疗就放弃了。以为用药可以控制,哪知现在两个胸部都发现了肿块,可以说连复发再转移,情况非常不乐观。听说乳腺癌转移成骨癌的几率很高,现在她还没做骨扫描呢,祈祷她骨头没事吧。”
“天啊,这么严重呢?”林阳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忙紧张的问:“那怎么办?若是转移到骨头上,是不是就……”
“哪知道,又不是医生。现在担心这个没用,当务之急,就是说服她赶快接受手术。”
“难!一个超级完美主义者,怎么可能接受得了那样的自己。别说她,连我都接受不了,胸部啊,那可是女人的命根子!说不要就不要,怎么可能呢。”
“此一时彼一时,若真受到死亡的威胁时,命比什么都重要。”
“那是别人,她那么骄傲的人,绝对会守着做女人的尊严,顽固到底的。你还是算了吧,她老公和儿子都劝不了的事,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她还那么讨厌你。”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决不放弃,不为她,只为我和宝宝的幸福。难道你希望我接受唐叔叔的提议?”
“切!可能吗!时间能改变一切,到那时,啥都歇菜了。行了,我不说了,祝你成功拿下林老大!什么时候走,直接去吗?”
“不,唐叔叔来接我。”说着,我抬头望了一下墙上的表,顿时着急了,“呦!还剩一刻钟了,我得抓紧时间了。”
“别急!我先帮你吹干头发。”林阳放下沙漏,刚拿起吹风机,我的手机却响了,“靠!不会提前来了吧?”林阳赶忙从床上拿起手机递给我,而我在看清来电后,又将手机举到她面前,“帮忙,就说我在洗澡。”
“又是阿姨的电话吧?”林阳略带责备的问,“我说你怎么回事,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个劲儿还没过去呢。你不知道农村人思想保守,让你回避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拿开,我不接,骗老实人会遭天谴的,就让它响着吧。”
“不行,电话没人接,我妈会担心的。”
“知道她担心,还不亲自接,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我不管!”林阳态度坚决,我赶忙使出杀手锏,“再次跟艾莱搭上话!”
“不行,今年十一月份必须跟我去美国,否则,免谈!”
“有些不现实吧?毕竟孩子……”
“是孩子重要,还是死党重要?要我看怀着孩子去美国生得了,还能混个绿卡。”
“成了,成了,别异想天开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快接吧!”看着一直‘嗡嗡’的手机,我着急的催促。
“这还差不多!”林阳洋洋得意的接过了手机,刚要接听,对方却挂机了,“嘿!正好,省的说谎了。”
“不行,你快打过去,要不然,我妈又该胡思乱想了。”
“你这家伙!”林阳生气的戳戳我的头,却还是认命的拨了回去。
趁她安抚我母亲的空挡,我忙着换衣服。等一切收拾妥当,唐叔叔的车也准时到达了。
深吸一口气,摆出冲锋陷阵的架势,刚到门口,林阳追了出来,“喂,等等,把你的‘绝杀武器’都忘带了,你拿什么跟敌人火拼!”
“老天,真是的,多谢多谢!”接过一打文件,我不禁感激涕零。能不能搬回局势,全依仗它打头阵了。瞧我,还是太紧张了!
林阳屁颠屁颠的将我送到电梯门口,电梯门刚打开,只见她拍拍我的肩,大声吼道:“江随心!一定要将敌人强奸,我等你凯旋归来!”
我腿一软,‘彭’一下撞到了墙上,抬头见电梯里众人怪异的目光,我凌乱了。等到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又听林阳吼道:“不对,口误,不是强奸,是歼灭。意思差不多,弄混了。”
“扑哧!”一人带头,众人全笑了。我嘴角抽搐的靠在一边,真希望能拥有变色龙的能力。
心情慢慢沉淀,等上车后,我又恢复到淡定自若的神态。
“考虑好了?”唐叔叔迎头便问。
“是的。”我语气坚定的应声。
“你确定能说服阿硕的母亲接受手术?”
“我尽力!”
“怎么听上去没什么自信?你要清楚,若是这次见面,谈崩了,你和阿硕的关系就真的到此为止了。而他无论如何都要陪他母亲去英国养病,毕竟这时候,病人最大!还有,忘了告诉你,到时小然会跟他们一起去,这是阿硕母亲的决定。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听从我的建议,与阿硕暂且分开,等他母亲的病情稳定,而他也从英国学成归来后,必定会给你个交待。等到那时……”
“唐叔叔,您说过我有拒绝的权利,难道又后悔了?”侧过脸,我冷声打断他的话。
“不,我只是比较客观的给你一个建议。”唐叔叔淡淡一笑,神情依旧慈祥。
“谢谢您的建议!”我语气平静的致谢,微微翘起嘴角,又淡定自若的回道:“我这人很现实,从不把希望寄予明天。要我等人,不可能!要么,竭尽全力去争取;要么,快刀斩乱麻,绝不拖累。”
“看来你是选择前者了。好!我尊重你的决定,并持目以待!”
我淡淡一笑,心,从没像此刻这般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