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宴设在正宫,后宫妃嫔,朝中大臣均齐聚在列,柳盈之父柳相国也来了,就连深隐宫中的,年龄最小的,也是如今仅剩的一位公主也出席了宴会。
她只有七岁,一直紧挨着皇后,皇后落座,她便站在皇后身后,珠罗琉璃,美丽华服,她就像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然而那双大眼睛却空洞无神,没有太多的焦距。
宴会上歌舞升平,慕子衿同慕听琴,练莺歌落座一桌,这时,龙尘渊从远处风度翩翩走了过来,穿着皇室宫装,不似之前轻便,隆重而华贵,步伐从容,从生下来开始,他一直是这般众星拱月,他像一道光,一个转身,一个轻睨,就叫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慕听琴和练莺歌忙笑着起身,福身道:“给二殿下请安。”
龙尘渊抬手,没有分给她们半分眼神,一双赤眸轻轻扫过慕子衿:“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最近因为有事,一直没有去国子监上课,因此打从上回见了一面,也一直没有看到慕子衿。
慕子衿没有动,摇晃着玉杯里的百年陈酿,出口的话意味不明:“是啊,二殿下别来无恙?”
龙尘渊似笑非笑:“你似乎话中有话,在我面前,直说无妨。”
“她能有什么说啊,二殿下别尽顾着看她,冷落了我们美丽的琴姐啊,来,二殿下快请坐,莺歌敬二殿下一杯。”练莺歌极嘲讽地瞪向慕子衿,她可没忘记那一巴掌的屈辱之仇,这一巴掌总有一天会还回来的!
她冷哼一声,
笑着去拉龙尘渊的衣袖,让他落坐在慕听琴身边,端起酒杯递到他手上,又豪爽地一杯饮尽,然后露出杯底给他看。
练莺歌因为练尚书的关系,小时候也时常进宫,跟龙尘渊的关系非常好,后来又同在国子监学习,同门之谊也让他们之间越来越熟捻。
龙尘渊一杯见底,瞥眼练莺歌得意的神情,打趣道:“姑娘家,要像子衿和听琴这般矜持些,否则日后谁敢要这么凶悍的你。”
练莺歌不以为然的憋嘴:“世间的事都是定数,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我再凶悍,也是有人收的!”
这话一落,周围的人都笑起来,索性都知道练莺歌的脾气直爽,倒也不会刻意贬低什么,加上练家的身份,也不敢去说什么,有人还俏骂着:“瞧个没脸没皮的丫头。”
这一骂,众人又笑,坐在不远处的练尚书摸着胡须笑得很开怀,满心满眼都是对孙女的宠溺。
慕子衿转头看着率真到几乎单纯的少女,蹙了蹙眉,就因为她喜欢慕天宇,于是就爱乌及乌,对慕听琴也一心一意;因为与龙尘渊一起长大,便觉得他是好男子,将他当自己哥哥一样真心对待,她从来不知道,也从不曾想过,这些人,有几个对她是真心的!
练尚书心疼孙女,从不苛刻地去要求她,养成她这样自由傲慢的习性,日后只怕要闯大祸的。
她正想着,一道尖细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太子殿下驾到,皇长孙殿下驾到!
歌舞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后面迎去,一身祥云图腾的龙玄冥亲手抱着皇长孙从台阶下走上来,然后跨入重重殿门,走到皇帝身边。
最上座的那个男人一身明黄龙袍,眉目之间都是经过岁月沉淀,内敛的威严,他看了皇后一眼,伸手抚摸了一下皇长孙的脸蛋,声音不大不小的响起:“他是个有福的孩子,也是大焰最金贵的龙嗣,朕已赐名‘龙澈’,希望他日后无论是御人还是御事都能透澈清明,不被俗尘所染。”
众臣及嫔妃们都跪下去,高声贺道:“皇上万岁,皇长孙殿下千岁!”
龙玄冥抬起头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目光轻轻触上慕子衿,然后朝她点头一笑。慕子衿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对她表示感谢以及肯定。
龙澈,皇帝确实给皇长孙赐名为‘澈’,只是这澈,到底是清明透澈的意思,还是撤除的意思?那可就有待考量了。
慕子衿端起酒盏,遥遥朝龙玄冥举了举,算是给了他回应,而这一举动却被龙尘渊一丝不落看进眼里,他扬起的嘴角微微有些凝住:“子衿,看来你已经深得太子之心了。”
他的话里带了几分讥讽,慕子衿勾起唇角:“承蒙太子信得过我,我自是尽其所能。”
“大哥当然信得过你,你是太子妃的妹妹,是慕国公的千金,母后对慕国公如此倚重,对你自然十分放心。”龙尘渊向高处的皇后望去,太子与皇后正说着什么。
慕子衿笑了笑没回他,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移动,只见皇后淡淡地笑了:“澈儿是大焰的子民,是皇上的后人,也必能继承皇上的明睿果敢,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尤其是当着一国之君的面,太子都还没有坐上皇位,怎能拿皇长孙与皇上相提并论,说含蓄点是皇后溺爱自己的孙子,说严重点就是有逆君之谋。下座的众臣们都是了解皇后性子的,这对帝后向来都是死对头,却没想在这种宫宴上也扛上了。
顿时一个个皆垂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声,慕子衿抬眸瞧去,满场噤声,皇上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冷笑了一声,却没去看皇后,目光放肆而严酷地审视着台下的人,电光火石的一刹,猛然与慕子衿四目相撞。
慕子衿心中蓦地一怵,升起一抹复杂的情绪,上一生她活的凄苦,如果说还曾有谁善待过她,那便是这位皇帝了,他给她赐婚,给她荣华富贵,给她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有享受过的尊严,给她从未有过的公平。
想到这,慕子衿温婉地低下头,那道威严的声音便在头上大殿梁响起。
“慕爱卿好福气,家中有两位绝色千金,如今又添一位如此气质的佳人,三小姐的才华在京都早已人尽皆知,当真是有一双妙手,即救了朕的皇长孙,又弹得出旷世奇曲,听说还是国子监今年唯一一位入院的学子,连叶老师都连连称赞,十分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