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天色还早,您先好好休息。”秦烨轻声道。
凌天骄点点头,一张垮下来,十分沮丧的说道:“我可要把身上洗一下了,不然身上都要发霉了。”
一会,秦烨从房间里出来,小心将房门带上,见方靖站在在院子外,沉声道:“跟我来书房。”
“是。”方靖低头应道。
听见门外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天骄从桌边站起来,推开门走出去,抬头,只见远方一片惨白的天际,眼却微微眯了起来,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看着那儿了,那里,是北秦,是他们心心念念了八年的家,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她就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八年,就像一阵风,急速而过,快的让人来不及停下脚步,八年,她几乎快要忘了现代的国安局,忘记了几经生死的特工生涯。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那个高贵傲人的千金小姐到底是不是她,那个在国安局身手狠绝的特工是不是一场虚幻的梦。
八年,可以改变很多无法预知的事,八年,可以让一个人忍受无尽的屈辱,八年,亦可以让孤苦的少年成长为凶猛噬人的野狼。
这个院子很小,左右不过二十步,角落里的几块青石板是早就堆在那里的,就算是在极远处,也能清楚的看到石板上明显的木棍撞击的痕迹,最初的那几年,他们被锁在这个破败的府邸里,外面是手握钢刀,严守而立的羽林军,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将整个府邸围的像个铁桶一般,里面是断壁残垣,破屋陋檐,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兵器,每当深夜,一个在院子里,拿着弯曲短小的木棍,练习凌天骄演示过的刀法,一个在院子门旁放哨,为了不发出声音,让门外的而士兵察觉,他们甚至练习刀法必须控制力道和精准度,每当不小心碰倒角落的石板,两人都会吓得脸色苍白,立马跑进房里,将棍子塞在被窝里头,直到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了动静才出来。
冬天的时候,他们就用斧头把院子里,甚至把府邸里所有的树全部砍掉,看在别人眼里,他们只是用来烤火取暖的,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么做是为了防止周皇的暗探隐蔽在里头。他们不能把自己唯一的防线暴露给敌人,不能让周皇找到一丝破绽,他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他们睡觉的时候都会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手上一定要拿着匕首,背靠着背坐着床上睡,经常会被腿上抽筋发麻而疼醒。他们吃的是朝廷发的所谓侯爷的俸禄,几乎全部都是腐烂发霉的,因此,那几年,他们几乎没有吃过一口新鲜干净的粮食,他们喝的是雨水,若是遇到干燥无雨的天气,就不得不忍受干渴。
后来,或许是他们的装傻充愣骗过了帝国的暗探,又或许是周皇对他们失去了所有防备和耐心,府邸外的羽林军慢慢减少,他们的日子才过的好一点。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毫无预兆的,他们,同样的身份高贵,同样的天之骄子,同样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同样经历了所有的屈辱苦难,同样的像个恶鬼一般,从地狱里爬起来,终于等到了今天。
这么多年,这么多艰难,他们都过来了,凌天骄心底生出一丝丝欣慰和热切的期盼。站在台阶上,像前方远眺,那里是北秦,那里是秦烨无数次想念,无数次回忆的呼伦大草原,幕沙河,无数个日日夜夜,难熬的日子里,忍受不了的时候,秦烨就会站在这里,望着北方,像是凝注的雕塑,面无表情,眼底却好似要滴出血而来,站在那里,他甚至还能看到父皇赤身裸体吊在城头,听到母亲姐妹撕裂的哭喊,他会在心底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熬过去,活下去,报仇!报仇!
八年了,他们忍耐,隐藏,噬伏,这么多的冷箭阴谋,这么多杀戮血腥,他们肩并着肩就这样走过来了。
凌天骄微微一笑,拉紧了身上的狐裘,她在这个世界终于也有亲人了,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书房里,秦烨坐在书案前,摊开一张图表,细细看着,修长笔直身子站在窗前,凛然而立,方靖站在书案不远处,低着头,一动不动,低沉的气压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香炉里淡淡的熏香是用来提神的,闻着却好似弥漫的迷药,不知不觉间,让人心神破碎,方靖握紧了拳头,青筋暴出,仿若在极力抵挡着什么,额头上开始冒着冷汗。
“路上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才到京城?”秦烨沉声问道。
方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大雪压断了桥,修了几日才好。”
“途中有没有被人发现行踪?”
“没有,我们一路都很警惕,”方靖踟蹰道:“除了,几个修桥的农夫,大约看见姑娘了。”
秦烨双眼一眯,随即沉吟道:“派暗部的人去除掉,别留下痕迹。”
“是。”
“传信司敬,司鸣他们,告诉他们不用回京了,任务完成后直接取道北秦,暗中阻断北秦与大周的兵粮交接,用最快的速度占领重要关口,我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秦烨一推开门,走出去,沉声道:“告诉他们,本太子就要回来了。”
“少主··········”方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男子黑袍随风飞扬,身姿冷然,转眼消失在庭院外。
黎明已经过去,鹅毛大雪在飘落,不多时,楼阁长廊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切的暗涌激荡就要汹涌而出,嗜血的刀锋已经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