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面色不变,丝毫不被周皇强大的气势所惧,她仰着头,目光直视,反驳道:“我不是奴隶,陛下。”
“哦?”周皇浑浊的眼睛微眯,随即沉闷的冷笑出声:“既然你不是奴隶,那你算什么东西?”
凌天骄毫不退缩,几乎嘲讽的脱口而出:“难道这世间除了奴隶,其它的,都不是东西了吗?”这一句几乎把所有人骂了进去,可谓是大胆之极。
“放肆!”周皇箍住她的下颚的手猛地发力,握的生疼,再加上明明平静无波却如寒冰般阴沉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你自己不是奴隶,如何证明,难不成脱光了让人看看你身上到底有没有烙印吗?”傅瑶晃动着小脑袋,状似天真无邪的说道。
闻言,周澈大怒,顿时甩开七皇子的压制,站起身来,喝道:“傅瑶,你跟我住嘴!”
傅君泽挑挑眉,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今日,却是不能让妹妹再胡闹下去了,他在心里默然道。
傅瑶见周澈一而再的偏袒那女子,竟在大殿上不顾众人对她大吼,顿时,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盈盈双目微微红肿,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周皇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将手放下来,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漠然转身,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陛下究竟是要如何。
“若是这样,便可以证明!”女子几近冷漠微讽说道。
下一刻,一道清脆的衣裳撕裂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傅瑶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眼中布满惊讶甚至恐惧,更有些胆小的女眷惊叫着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女子一袭男装,整个右臂的衣衫从肩膀处寸寸碎裂,整个右臂裸露在外,可见一个碗口大小狰狞可怖的疤痕深深烙在臂膀,凹进娇嫩的皮肤里。
那,是属于奴隶的铁烙之印,用烧红的铁烙在身上,刻进皮肤,终其一生不得褪去。
而她,竟然亲手将那一处用刀割去,直至再也看不出原本铁烙的印记,直至长出新的血肉,狰狞的疤痕将它几近掩盖。
那该忍受怎样莫大的痛楚才能做到!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傲骨铮铮。
高高矗立的青铜烛台,粗大的火光熊熊,凌天骄下颚微扬,就这样没有任何阻隔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也是凌天骄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站在大周皇室所有人的面前,却不是以一个女奴的身份。
信念深植于心,她终于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金丝镂空的香炉里,龙涎香散发着好闻的香味,傅君泽静静凝视着女子,神思像是被什么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咫尺之间,烈火照出风华清绝的剪影,在心底交叠重合。
“来人,将她拖出去···············”周皇在御座上,骤然下令道。
“父皇——”
“陛下——”
秦烨,周澈同时起身阻拦,唯恐周皇下令将凌天骄拖出去,拖出去怎么样,然后呢,是生是死,秦烨已不敢去想。
“陛下,阿凌年纪还小,不曾见过陛下天颜,性子率直,还望陛下宽宏,饶她一命。”秦烨立于席位上,语气急促道。
周澈皱眉大声道,金冠玉带剧烈摇晃,像个毫无所惧的孩子,“父皇,她又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杀她,傅瑶不过是耍耍小孩子脾气,才会在那里胡言乱语,千万不要信她。”
“十二弟这话就不对了,那奴隶对瑶儿拔剑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怎可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如此大胆放肆之极的行径岂可放过。”三皇子周偕微一扬眉,冷冷道。
“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惹得朕的儿子这般忤逆与我,实在是该死!”
“父皇!”周澈大惊,却被周弘一把拉下,邪魅的眼角微眯,“你想让她死的更惨吗?”
“拖下去!”周皇沉声道。
“陛下!”却见一人从席间闲步而出,长衫云锦,仿佛淡水清波,神情悠然,含笑而立:“今日是猎宴,酒香四溢,丝竹悠悠,何必让这女子扫了众人的兴致,既然她不是奴隶,进的王帐也不无不妥,瑶妹年纪还小,又一向任性,若是父亲知道,只怕有得忧心不已,还望陛下放她一条生路。”
说罢,温和却凛然的目光直指傅瑶之处,少女紧咬着下唇,才轻声道:“皇伯伯,还是饶了她吧,是瑶儿的错··············”
凌天骄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说出。
周皇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长风穿堂而过,扬起少女额前的碎发,那双清冷的眼,那种坚韧不屈的气质,岁月穿织,结成密密的网,将那一刻紧紧困在里头,多年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少女,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一身华贵的喜服,美的动人心魄,冷漠的看着他。
真像······················
半晌,周皇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道:“带下去吧,朕··········不想再看到她。”
说罢,还未等士兵上前,凌天骄便已转身,大踏步离帐而去。
周澈轻呼了一口气,看着女子的背影,摇头一笑。
傅君泽也早已回到席位上,含笑的眸子回望秦烨,秦烨亦是面无表情的回视,男人们的视线在大帐碰撞出激烈的火光,刀已出鞘,箭已离弦,对决就从这一刻拉开序幕。
扰乱宴会的罪魁祸首已经被赶了出去,丝竹鸣乐声缓缓响起,细腰长裙,眉黛远山,再次将宴会气氛推向高潮,七皇子周弘作为唯一一个边境领兵的皇子,带领兵士展示了一番精湛的武艺和马术,惹得众人高声赞喝,周皇也是点头赞许。
而后其他的皇子贵族们齐齐上阵,摔跤,赛马,比武,花样层出不穷,众人雷鸣般的叫喊声,哄闹声,喧嚣声穿透厚重的王帐,重重传了出去。
秦烨坐了一会儿,心里担忧凌天骄,根本没有心思看什么表演,正要寻了一个时机避了出去。
“烨哥哥——”欧阳敏扬声唤道,一张小脸通红,为了给众人表演歌舞,她才刚刚到的王帐,却见秦烨就要离去,心下一急。
秦烨懒得理会她,转身便出来帐子。
“烨哥哥!”欧阳敏正要追出去,却被身后一道熟悉苍老的声音惊得心底一颤,欧阳易长须雪白,精明的双眼盯着自己的女儿,“阿敏这是要去哪儿啊?”
“爹···········”欧阳敏低头不敢再看,诺诺道。
欧阳易上前两步,抬眼便看见秦烨幽暗的影子从帐门前滑过,斜斜瞥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冷声警告道:“你最好离他远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儿,听明白吗!”
“是············女儿知道了。”
“哼——”欧阳易甩袖离去。
等欧阳敏再抬头的时候,大帐中哪里还有秦烨的影子。
寒风刺骨,月上中天,昏暗的林子冷冷的凝视着这里,仿佛随时都要将它吞噬。
出了王帐的范围,孤独的树影下,女子安静的站在那里。
秦烨疾步上前,一把脱下身上的袍子,披在凌天骄身上:“怎么不回去,这里这么冷。”
女子摇摇头:“你还在里面,我不放心。”
长风呼啸而过,发出凄厉的声音,树影摇曳,啪啪直响。
是啊,你在里面,我不放心。你不在里面,我又怎能放心。
多年相依,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他们一直都在一起,生死与共。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深沉似墨,他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女子搂在怀里,任肆虐的风打在他只着中衣的背上,声音有些沉闷:“阿凌,让你受委屈了。”
凌天骄的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绵长悠远的呼吸,沉浸在他温暖强势的包围中,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真正的安全,真正的依靠,才能从那些冷漠如剑的目光里逃离出来,直到这时,她才感觉的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陪着她,还有一个人与她并肩作战。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亲人。
“秦烨,我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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