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所有母亲的心中,都只有儿子是最重要的,其余任何人,都能够被牺牲。
这种感情应该被理解吗?
不,明白了这一切,反而让她更恨。将对胡家安和胡家的恨意,也转到了他们的身上。
怪不得叔祖虽疼她,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可她却下意识的从心底里对他有股畏惧感,向来能避则避,轻易不肯跟他同处一室,即便有曾祖母等人作陪;怪不得曾祖母看着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不那么纯粹,对别的曾孙呵护疼宠,对自己却从来都带着一副假面具;怪不得她会不乐意她嫁入高门,若不是祖父坚持,就要将她嫁给她娘家的远房侄孙,一个地主的儿子;怪不得失贞之事暴露之后,她第一时间赐下一杯毒酒,完全不似平日一心向佛的慈悲老太太形象,更不给证明的机会。
怪不得满府上下,除了年幼的元寅和自己身边伺候的下人们,竟没有一个人肯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一念之间,在无尽飘荡的岁月中,已经湮灭的仇恨再次在她的脑海中蒸腾升起,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报仇,报仇,报仇……
余府这个所谓温暖和煦的家中,再无她的亲人,他们,通通都是她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眼中燃起剧烈的火焰,泪水却将这火焰完全的掩盖,她张嘴,一边高声的哭泣,一边大声的喊道:“好疼,好疼,叔祖不要,不要脱绣儿的衣裳,棍子好热好烫,别打绣儿,绣儿听话,呜呜……好痛,流血了,别捅,别捅……娘,救命啊,祖母,你在哪里?叔祖,不要,不要……”
锦绣语无伦次的话,仿佛晴天雷劈,将屋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部劈成了雕像。众人面上的表情,几乎完全的僵住,老太太一张老脸更是挂不住,她艰难的回过身,狰狞的瞪着锦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锦绣只顾着哭泣控诉,这个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她的话语,让人想象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场景,几句话就将余府的天都捅破了。
老太太不由在心底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若是……若是在第一时间处理了她,事情根本没有机会暴露出来,还能治那老妖精一个自顾自己生辰,忽视孙女的罪。自己就因为大夫说她很大可能会成为傻子,就算不傻,也肯定会失去记忆,她出生之际有大师批了命,说她是余家的福星,想着留她一命,却……
真是悔不当初啊!怎么就心软了呢?
“绣儿,绣儿,娘在这里,别怕,别怕,娘在这里。绣儿……”萧氏没料到事情竟是如此,看着无助哭泣求救的女儿,她心痛如绞,不再顾忌老太太,从她身侧窜过去,将女儿狠狠的搂在自己的怀中,悲戚着安慰。可是她自己心中都有着抑制不住的恨和痛,又哪里来的言语安慰幼小不懂事的女儿。
当着满京城豪贵夫人们的面,她将如此事情喊破,她这一生的毁了啊!
二老爷,二老爷毁了绣儿一生啊!
她恨,恨二老爷,恨老太太,她竟是想要将事情掩盖过去,还要大家去感谢他对绣儿的救命之恩,这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的事情发生?
“老太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告诉儿媳了么?二叔到底对绣儿做了什么?”柳氏好容易回过神来,她跪倒在地,丝毫不掩盖面上的恨,一字一顿的问道。
“孩子吓傻了,你也傻了么?当着夫人们的面,也不怕人看笑话。”老太太面色转了几转,才厉声的喝骂道。涉及到她的儿子,她倒是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众夫人们了。
那些豪贵夫人们此刻才真的是进退不得,原本婆媳不和就已经让人够困窘的了,如今竟然发生了奸污幼囧女的案件,还是叔祖奸污侄孙女,这事儿,怕是谁也遮盖不住的了。
柳氏自然不想在夫人们面前丢脸,可孩子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自家的脸那是丢定了,那就索性将事情闹开来,总要让害了自己孙女的人伏法。“老太太,绣儿一个孩子,她要是吓傻了,能编的出这样的话吗?老太太,你再偏心二房,也不能这样对一个孩子啊!她也叫您一声曾祖母的,你就忍心让她毁了一生,还不能求得凶手伏法吗?求求老太太,求求老太太!可怜可怜这孩子吧!臣妇祈求太子妃娘娘为这孩子做主,求各位王妃娘娘,各位夫人,为我这可怜的孩子做主。”柳氏额头触地,一一拜过在场的夫人们,悲戚的哀求道,眼泪仿佛不要钱一般,蜂拥而下。
这些夫人里面,竟是有太子妃娘娘在。老太太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床榻上,哀泣出声。
被逼至此,哪里还有丝毫的退路,锦绣闭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锋芒,心中的痛快差点抑制不住。
当年你要了我一条性命,如今我就拼着不要名声,也要你赔上一条性命。
奸污幼囧女,在大唐,那是死罪。牛氏,看你如何保住你那爱若性命的儿子?
牛氏爱幼子,那是出了名的,满府上下,就是才两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他不管做任何事情,她都不觉得他有错。就算犯下了再大的罪恶,得罪了权势再大的贵族宗室,她都寻死觅活的让大儿子给担下来。
儿子是权臣,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什么事情摆不平。脑中闪过这些念头,让颓然的老太太顿时豪情万丈,她怒斥着柳氏道:“你如此作态,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婆子吗?”又转向在场的夫人们,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这是余家家事,各位娘娘夫人还请不要插手的好,今日余府事杂,招待不周,对不住各位了,改日老婆子再上门致歉。”
“老太太,不是本宫非要管你余家之事,只是今日这事情,已经触犯了我大唐律令,老太太还是不要妄图替子掩盖罪行的好。”被点名求道门上,太子妃就算想避也避不开跟今日之事扯上关系了,若是她真言道说余家家事,不好插手而不管不顾的离开的话,怕是她罔顾律法的名声就再也洗不掉了。作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背上了这等名声,不但自己立身不正,怕是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女,她被如此赶鸭子上架,怎么忍得下心中的怒意!况且自己的长子对余家锦绣还颇为喜爱,自己还跟太子言笑道要为儿子聘了她为妻,如今她竟遭如此摧残,自己那个死心眼儿的儿子,怕是也会伤心难过,罢了,就为她做点什么吧!“胡嬷嬷,你去,为余二小姐验身。”
“太子妃娘娘!”老太太闻言大急,立起身来拦在锦绣面前,不允许嬷嬷靠近,目光中闪射着愤怒。
当时她亲眼看见了事情的发生,也亲手为这孩子上药换衣,真相如何她岂能不知,如果今日真的让人验了身,她哪里还能够将事情掩盖得下去,又怎么允许有人破坏了她的安排,即便对方是太子妃,也不行。
这一刻,她坚定防卫的,是自己儿子的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