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荷在自己丈夫怀里长长叹了口气,“才醒过来,身体可能是有些疲惫,这会儿睡了。”
“你也去休息一会吧!”儿子才醒过来三天,可是妻子脸上的倦容却添了一层。
靠在男人坚实的臂膀上,周荷忍不住眸中的怅惘。
“老实说,以前孩子躺在床上醒不过来的时候,我虽然伤心,但是看着至少比现在听话乖巧多了,还能碰碰他,可是——”周荷敛眉,低声叹道,“现在他醒了,看我的眼神就跟看陌生人一样,那么冷淡,那么陌生,那么……不屑……我是他母亲啊,他竟然连碰都不让我碰他一下,还不许我叫他蜃儿,只能叫他萧蜃……示然,”周荷突然抬头看他,说道:“我心里很难过。”
萧示然拍了拍妻子背,“好了,你也不想想,蜃儿躺了这么些年,这突然醒过来,对我们肯定会有一些陌生的,再过段时间,他想通了就好了。你也累了这么些天了,回房间去休息休息吧?”
“零零零——”
大厅的电话声响起,打断了夫妻俩的交谈。周荷收起一脸神伤,走过去将电话接起。
“喂?”
“大嫂呀,你在家呢?萧蜃怎么样了,还好吧?”
周荷眉心蹙了蹙,“蜃儿才睡着,启然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柳柳给我来了个电话,我想着有件事情还是要通知大嫂你跟大哥一声,大哥也在家吧?刚才我给他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你大哥就在旁边,你要说什么事?”磨磨蹭蹭,说话还不着调,周荷并不太喜欢这个小叔子,话语间也多有些冷淡。
“哎呀,大嫂你别这么冷淡呀,我这不是要说呢吗?”萧启然在电话那头嘿嘿笑道,“这不,我不是让柳柳去W省接妈去了么?她们现在还在C市呢,听柳柳在电话里说,好像是妈找了个什么大师之类的人,说是要请到家里来给蜃儿看什么病,我想着这么大件事,还是要先给大哥大嫂你们通个气儿,免得到时候你们不知道。再说了,蜃儿这醒来后……这不,脾气有些……那个是吧?大嫂你最好先给他说说,免得弄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对吧?”
萧启然其实是有些骇于萧蜃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醒来后的萧蜃,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尤其是一双眼,看着他们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俯视蝼蚁的不可一世。
混迹商场的人,从来练就一双能酌情辨色的眼,萧启然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其中的精明自然不是盖的,这么多年,不管是什么人,从来给他的感觉都没有萧蜃这种危险,带着森然的凛意,傲然冷视,仿若悬于头顶的黑暗主宰,俯视着苍穹,稍有不敬,那就是毁灭性的吞噬。
萧启然觉得,大哥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一般的人,以前萧家老大萧瑱(zhen四声),从来笑颜待人,一副温文尔雅,可是褪去了温润的外表,底下那副冷漠足以让所有人退避三舍。而现在,睡了那么多年,才醒过来的萧家老二萧蜃,也表现出如此危险的一面,萧启然顿时觉得,真不愧是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不能招惹的角色。
想到这里,萧启然不禁感叹,幸好柳柳给他生了个乖儿子,虽然是顽皮了许多,虽然是骄纵了一些,但是要比起大哥的两个儿子,简直乖巧了不止一点好吧,萧启然竟然觉得无比欣慰起来。
他在电话这头感慨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周荷听到他说的大师也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什么大师?”
萧启然耸耸肩,一副不知道的表情,但是做完了才发觉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才回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柳柳说好像是一个学生吧,才十多岁,上高中什么之类的,反正很玄幻,具体地我也不知道。大嫂你给大哥说一下,然后自己打电话问妈好了,就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个会议呢,先挂了啊!”不等周荷再说什么,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是启然?”萧示然问道:“他说什么?”
周荷抬眸看着丈夫,“他说妈好像找了一个什么大师,要请来家里给蜃儿看看。”
“哦,这件事啊,我记得妈好像说过。之前褚家老爷子来家里看爸的时候,跟妈提了一句,说是郢山有个什么大师能够唤醒蜃儿,妈这次出去就是去郢山请那位大师的——”说到这里,萧示然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现在蜃儿已经醒了,妈还请那位大师回来做什么?”
“不是!”周荷说,“妈现在在C市呢,请的大师根本不是褚家老爷子说的那个人,你弟说秦柳柳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大师还是一个学生呢,才十多岁!”
……
“老夫人,您是不是找错人了?”听了对面老人的话,傅疏郢觉得这位老奶奶真的是跟自己在开玩笑,而且,这个玩笑开得不是一般地大。
“我想说,看病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去找大夫么?”她又不是大夫,找她做什么?
听出了她的潜意思,萧老太笑眼眯眯,说道:“你要真是大夫,我还不找你了。”
傅疏郢大汗,“那老夫人您是什么意思?”
“姑娘你放心,我老太婆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让姑娘去看看我孙儿。”
傅疏郢手底下顺着花九的猫,突地展颜一笑,挑眉道:“奶奶,你这样的态度很像拐骗小孩的人贩子。”
这句话突然冒了出来,不仅是萧老太太僵在了当场,就连一旁的秦柳柳和保镖张海也不可置信的瞪着傅疏郢。
京城萧家,名门一族,当红世家的老夫人,竟然给这个小姑娘形容成了一个‘人贩子’?!
傅疏郢眉间笑意浸染,“抱歉,我只是觉得老夫人你就这样让我跟你走一趟——”傅疏郢摊了摊手,“很没有道理。”言外之意就是,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明明白白摊在桌面上来吧!
“呵呵……”在众人意料之外,萧老太太竟然笑出了声来,“你这小丫头,说话倒是爽快!”
“既然姑娘直接,那我老太婆也不跟姑娘你来这些虚的。是这样的,我孙儿呢,前两天醒过来,所以姑娘你大可放心,我也不会让你真去给我孙儿治什么病的!”
“那老夫人您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萧老太太没想着将实情全部告知,自然捡些能说的说:“别以为我老太婆老了,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回来的路上,若不是小姑娘你,恐怕我们一车的人都没命了,现在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
傅疏郢心头不禁泛起些凝重之感,面上却表现出一副不懂她在说什么的表情,“老夫人——”
萧老太太含笑看着傅疏郢的双眼,似乎将她的伪装给看了个透彻,打断了傅疏郢想要遮掩的话语。
“对于大师的话,我老太婆还是很相信的!”
这样一句话,似乎涵盖了太多信息,却都不是傅疏郢能在瞬间想透的。
萧老太太继续说道:“郢山的崇郢师父,在我离开的时候说到,在路过C市的时候,我老太婆命中有一劫,不过并没有大碍,因为我会遇到一个贵人!这个贵人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不止是我老太婆的贵人,还是我萧家的贵人!”
“……”
傅疏郢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神棍了吧?!
“郢山?”崇郢师父?难不成是个什么神棍?
“……本来我老婆子还半信半疑地,结果没想到这一到C市还真的有一劫!要不是那个司机告诉我,是小姑娘你突然让他停的车,车上几十个人,包括我老太婆在内,现在统统去见阎王了!果然还是崇郢师父高明,这件事情都早料到了!”萧老太太感慨。
“所以老奶奶你就把我当‘贵人’了?”
再怎么样也得‘贵妃’吧?一个‘贵人’也太掉身价了!傅疏郢在心里不着调的吐槽道。
“这哪是当?你就是!”萧老太太肯定的说道。
这份笃定,其中到底有什么条件作为基础,傅疏郢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看这位老夫人面上的坚信不疑,心知好像是她无法解释得通的,便也不多费口舌在这无聊的话题上,却是拒绝道:“老夫人,我只是一个学生,现在才上高中呢,至于您口中的什么贵人,应该是您弄错了。”
“不会弄错!”
萧老太太说得十分肯定。
傅疏郢:“……”这样抢白让她怎么接下去?
突然,电话铃声一阵急促,萧老太太看了一眼秦柳柳,眼中的情绪自然极是不满。
看到来电显示后,秦柳柳心里似乎有了什么预感,不禁咬了咬下唇,接起了电话,“喂?”
傅疏郢就见对面的女人愣了愣,然后将手机递给了一旁的老人。
“妈,是大哥!”
萧老夫人接过手机,与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会儿,傅疏郢凝神听着,将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也听在了耳朵里,低垂着头,眼里浮现的疑惑只多不少,手上却无意识地一下一下,顺着花九的一身毛。
“……行了,我心里知道了,我不乱来就是,你可别去给你爸告状啊!”
电话那头最后来了一句绝招,老太太一听瞬间开始妥协,然而隔着电话,面上却是很不服气的撇撇嘴,这一幕恰好被知道缘由的傅疏郢抬头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笑。
挂了电话,萧老太太将手机还给旁边的女人,然后将目光落在傅疏郢身上,正巧看着对方一脸微笑的注视着自己,面上不禁闪过一丝被抓包的不自在。
都说很多老人其实单纯得像孩子,傅疏郢如今看到这位老人家,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心里竟觉得有些愉悦。
毕竟是活了近一辈子的人了,萧老太太还是很能调转自己的情绪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开始跟傅疏郢拉起了家常:“对了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傅疏郢眉眼轻弯,眼里的深意却只有自己知道,但是见萧老太太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也很愉快地接下了她现在的问题。
“十六。”
“十六啊,不错……不错!”萧老太太心思转了不知道几个弯,眯眼笑笑,这打量着傅疏郢的眼神,就跟看什么稀罕的东西似的,让傅疏郢心里头瘆的慌。
“之前让我的保镖调查过你,孩子你别生气啊,我老太婆没什么恶意的!”
“没事。”她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能查出什么来?
傅疏郢想,有什么关系?顶多查出自己祖宗八代,你爱查就查呗!
萧老太太本来还抱着一丝不好意思的心情,但是听到傅疏郢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心里对其好感度越发上升起来。
“嘀嘀嘀,嘀嘀嘀——”
电视柜上的闹钟突然叫嚣起来,门被打开,傅疏以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将闹钟按停,然后朝姐姐喊道:“要去医院了!”
看了看时间,十六点三十分,傅疏郢笑笑,一脸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奶奶,我现在要医院了,真是抱歉!”
实在是有些明目张胆的下逐客令,可是傅疏郢也必须得去接自家的两位老人回来,心里料想听到自己的话,这位老夫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被扫了面子的不满吧,但是话一落,这位老太太却反常抿唇笑了笑,然后点点头,“说得也是,时间有些晚。”
“妈!”秦柳柳将萧老太扶了起来,恢复了自己殷勤的笑容。
萧老太太起身,将目光落在傅疏郢身上良久,对上她打量与肃然的目光,这个小姑娘竟然没有露出一丝瑟缩,相反,萧老太太还看到傅疏郢坦然的迎上了她的视线,眸中一片温和清明,唇边含着微微笑意,不卑不亢地看向自己。
“很好!”她突然说了句莫名的话,对傅疏郢笑言,“孩子,以后你就叫我奶奶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离开那栋看起来破旧的住宿楼,傅疏郢将萧老太太送上车,直到那辆黑色的奥迪驶离自己的视线,傅疏郢神色不变地带着小以换个方向离开,仿若今天突然上门的这几人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一般,但是却暗自将一丝疑惑埋在了心底,等着将来再去解开。
秦柳柳悄悄打量着萧老太太的脸色,心里一阵嘀咕,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她竟然看不懂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隐隐提了口气,果然如此,萧家的这位老太太,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不禁担心,自己心里这点算盘,究竟瞒没瞒过这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