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历差三月满一千年,月满清辉,极海深处微有地动。
冥之窨界,却多了处鸟语花香云霞蒸蔚之所。旧日倾入世间最污秽物的血狱,在短短数十日内,变成处赛似神仙的繁华所在。梧树高大,凤鸟来仪,其声啾啾。头顶繁华三两朵,落瓣似雪纷扬,横桓枝下青石寒凉,绝魅男子散发开衣闲卧,胸口茱萸还沾有两色粉红,轻赏绶带,指间还有一玉凉。
浅碧流色的玉髓正是这一切异像的来源。美目流殇,似醉微醒,帝子对着花光韵华赏玉,与初时相比,经过帝子神气日夜滋养的美玉更见华光流彩,夺目莹光中隐隐透出明艳血色。玉髓所在处仙气便能滋生,帝子冥之神气则先天带有极霸道的冥之血气。仙气宁静心神归之于净,冥气则会利诱出内心最深处骚动不动的欲望从而引之消极堕落。
细灼鉴赏,可见这三界排名第一的美玉内仙冥两气正如阴阳之道一样不断互攻互缠,而令二者奇妙达到统一平衡的,却是玉中央的一粒花种子。
雾气缠绕,帝子身旁流光溢色的潭水静谧澄清。帝子越是将那美玉抚摸,浑身越是滋生煞气,眉宇结出千万年冰山寒凉,令得他身周三尺空间内空丽晕染出血腥之红。这片红迹扩散之处,花光鸟影,水声清瀑,一切瞬间消失了去。冥之神主,体内封结天地间最强煞气,亦被称作破乱神!当天地规则大乱,内心失了所守,煞气当道,三界所有皆当归于虚无!为此,连仙界上位尊者见着这尊脾性不定性格乖张孤僻的邪神,也得恭敬退避开去。
感觉到体内气息生乱,帝子眉宇微结,扬手一抛,千年从未离身的菱花铜镜再现花宫过往。帝子凝目,神思渐渐平静。仍就将美玉含入口中,帝子伸手将及腰银亮长发捋至身侧,肤生莹光体态欣长,以手撑颐闭目静思。花光水影,静魅横生。帝子天生邪魅入媚,随意慵懒躺着的姿态便是妖娆至极。此刻更是衣衫半敞,静目生魅,端地风仪万千。
静好之中,一阵急促喘息和暗抑的吞咽声甚显突兀。上方突然滴下透明液体,帝子眉宇微结,眼也懒睁地扣指一下弹了开去,口中淡言:“花腰,罚你把舌信子吐在外面一天不许收回。”
“主人……”花腰眼泪汪汪极委屈地喊道。在他看来,主子是这般美,如今敞衣闲卧,更是仪态万千风仪独绝,这般穷尽三界独有的绝色,如何不叫他倾心如醉,色欲大起?!空看着主子流口水,如此这般可望不可得已是很可怜了,如今主子竟还要因它无意滴下的涎液而惩罚于它……
“还不够么?那好,就把蛇信子割下来泡酒。”帝子语调微微高扬,好似九天弦乐般优雅动听。
花腰低唔一声,背转身去攀住一棵花树频频落泪。口中仍是无声状埋怨,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自从这个玉髓出现,你已经连续数十日没有召过花腰侍寝了!主子,你这个负心人……
锦馥化出人形,青衣倌巾,颇有两份凡人界书生的风范持着一本书诵吟人界情诗艳词。
花香郁,婉声啼。然这般仙家丽景却引得帝子面生不耐,忽然口齿噙玉哝言:“这花香鸟鸣端地可恶。”诸令连下,片刻后,这小片意外出现在冥界仙家福地彻底变了模样。花腰语多口贱,被罚将所有枝头的繁花啖尽。锦馥口喷凤火,将那只立于桐树最高枝时时啾鸣的凤鸟制成了烤鸡!
光秃秃的横枝下,帝子心满意足动作优雅至极地将烤凤凰撕成细条食入口中。
花腰感叹,九天上的神仙要是知道主子这般对待迎接仙者降生的凤凰神鸟,恐怕又是要揪着胡须跳起来怒骂。锦馥摇头。花精灵最是至情感性,主子却是如此任性率为。这般残花焚凤,这般不解风情,怪不得千年前相争花宫二美时会落败于玉仙子之手!
又十日,冥气徐袅,帝子临于池。在花腰服侍下衣衫褪尽入水,倚石衔玉高卧,却是足足百日未曾醒来。唯一变化,是帝子往昔精瘦平坦的腹部开始日渐鼓起。二宠看得眼珠子都要掉落下来。十月怀胎,方显孕相。主子这是有孕在身了么?!可锦馥翻遍三界奇书,却从未查到任何男子会怀孕的记载!
出于神主尊严,这般异像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向来明争暗斗的二宠很默契地达成一致,日夜轮换守于血池边不容许任何外人靠近半步。足足百日,甜腻微腥的血气弥散在整个上空,疲极而累的锦馥猛垂了下头醒来,正见帝子将发噙于口齿,手持尺长利刃,竟将自个肚子剖了个通透!
帝子额际豆大冷汗如雨直下,颤抖着从腹中取出一物。将利刃抛于一侧,又以针线将创口再度缝合。
这一日,血狱从窨界彻底消失。帝子卧养于深殿,对外宣称将有一月不见外客。
然这一月内,整个冥界又发生了几件空前绝后的异事。
血狱消失,整个冥界短时恢复黑云团绕暗沉消极的日子。
帝子隐卧第三日,冥界死灵奔走哀号。向来绝断天光的冥界,从天地开辟以来竟第一次出现霁色天光。那灼亮光线如剑如刀,在天性畏光的死灵们身上割出一道道裂痕。无数灵力弱小的死灵化作飞烟。
子民糟殃,呼救声烈,帝子出,面色苍白立于高栏,掐咒使术,血色光华弥散处,死灵们浑身被红光裹护,从此不再畏惧天光。
整个冥界从此亦改了黑沉无边的旧日模样。
天光出现百日,整个冥界上空霁色潋滟。丝光浮游,空中凭空浮现万千梅树。沧枝劲瘦,纵横连绵。整个冥界被这等异像惊得暗哑无言。而冥界之主帝暗刹却没有对此作出丝毫表态。
高大台阶上,重伤未愈的帝子扶栏斜倚,银发随舞,面色如雪,神思幽闭如同沉入万年冰海之底。二灵宠立于石柱后,从来没有觉得主子离他们那样远过。数百年了,它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帝暗刹如此暗淡消沉模样。整个冥宫,似乎也因主人而变得格外冷清。
数日后,花腰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古怪氛围。以被弃旧人的心态极凄楚含泪望了帝暗刹一眼,花腰偷潜出冥界去到凡人界寻欢作乐去了。锦馥叹息数下,亦将居室大门关上,只管沉溺到它的书本世界中去。
花历整千年。极海连番地动,有古老宫殿群浮出海面壮观凌空出现。千年难得一见的异像引得凡人界帝王亦派遣使者前去查探。但使者未临,短短十日后,莫名出现的宫殿群竟如海市蜃楼般神秘消失不见。
冥界,亦是一番异像出现。
玉髓出,窨界清,有神秘花种子食玉之精华而诞。窨界首场雪,帝迎风设宴,酒酣取心头血饲育玉髓。玉之净透灵气与帝血邪煞之气相克相生。三十日,令得花种萌芽,万千梅树迎冰含苞。六十日,花生蔓。梅海初展花瓣。九十日,花初放,花瓣漫天。整个冥界上空俨然成了梅花之海。因为绽放在冥界被帝子冥气所染,所有梅花瓣都浸透血色艳光。花绽如锦,冥界竟超越天、地二界成为三界最为美丽的所在。甚至于一些仙者亦怀了好奇假扮死灵来到冥界窥探一二。
花绽九日,盛极而败。落英胜血,层层堆叠成毯。雪飘无声化冰封凝,将整个冥界冻凝成半透明的花影世界。所有死灵冻得瑟瑟发抖之际,帝暗刹终于登高阶现于众灵面前。
红衣广袍,金冠束发,赤色点额,冥界之主邪魅之外竟现出前所未有的端庄之相。广声告言,梅绛雪落,花毯为聘。弄出此番异像,正是为了迎娶他的心爱之人!
帝子华袍广袖,信手一挥,地血化作无边沧浪,冥气聚化残月当枝。帝迎风立下誓言,明月当头,沧水见证。此生此世,唯爱一人不离不弃!所有人都被帝子誓言感动得泪眼朦胧,然同时亦好奇无限。如此隆重别致的聘礼都下了,又请了水月作证,帝子所爱为何还是迟迟不肯现身?
广殿生寒,玉中之花终于化作一个妙龄女子。在侍从摆弄下,女子插花篆发,点额成华。绝世之姿,微启水眸,一目瞬间尽倾天下。顾影清怜,花影独绰。女子身着雪衣,弹琴引浪,击著而歌,却无人能听懂她歌唱的内容。帝子为之赐名,御妖娆。
帝设玉石铺地,以金砖为墙,屋顶镶嵌明珠,就连那床架也是千年紫檀木精镂细刻。绡丝为帐,美人睡浓。帝子寡情薄欲,却是第一次对女子如此看重珍视。
至此,所有人都以为这拥有天人之姿的空灵绝美少女会是冥主之妻。
花历千年整,这日正好也是冥主大婚之日。帝子红衣绝魅牵新人而出,三礼皆过,帝子表情诡异森笑,所有人未及回神,帝已然将新人盖头一下掀落!
漆发如墨,目胜寒星,好一尊温冷玉,好一个清缈出尘美男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暗中潜伏的仙者更是瞠目结舌!这等缈如清鸿的身姿这样清绝尘世的长相,除了那犯了淫戒被罚下凡的昔日天界第一美男子——玉仙子,三界之间当无二者!
转世重生的玉仙子竟被冥界神主强娶为妻!所有人喉咙都有瞬间喷出狗血的冲动!
帝子猛然转首望向玉仙子身后作为陪嫁花女的御妖娆,突然发出狂笑作言:帝本有龙阳之好,今独宠于玉髓化生的美男——踏玉。帝同时亦轻贱于与玉同生的花精灵,从此去其尊贵使唤为奴。
然最令人难堪的画面却是帝子当众剥去踏玉婚衣,美名冠绝三界的男子躯体就这样裸现众人面前。帝子煞气横生,当众行那洞房花烛之礼,又强令御妖娆近身立侍一边,务必看清那交合瞬间的每一处细微动作。
那个弄船戏浪的过程很漫长,踏玉眼晴始终睁着不曾闭合一下,眸内千物闪尽,唯只深刻入骨般停留帝暗刹极痛快畅意的面孔。
从此日日夜夜折磨羞辱踏玉,又对立侍一边的御妖娆万千责难。终有一日春宵尽,向来没有表情的踏玉眸中闪过一丝冷亮寒光!三日后,帝子宣布中了神咒寿命将尽,冥界大恸。帝子气息断绝之际吩咐将踏玉同棺殉葬,又令将御妖娆脑内灌入水银制成立像,永久立于冥界入口处守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