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色的帷帐被玉钩钩在两边,内室与外室之间仅仅隔着一扇鱼戏莲叶蚕丝屏风,内室灯光已灭,外室的烛光透过屏障,过滤下温暖色的光亮。
少女一身淡粉色的罗裙,通体剔透晶莹,神色恬淡,指尖细细抚平着娘亲皱起的眉头,浑然不知这幅画面有多么地触人心弦,站在内室出口处的两个丫鬟都呆呆地看着小姐夫人,移不开眼睛,小姐对夫人,真好啊……。
掖了掖被角,清流起身走出屋子,随即向流花苑走去,眼中的温柔随着渐冷的夜色开始褪去,想着白天苏锡的话,眼中划过一丝嘲讽,以为她不知道外面渐起的流言?
赴宴?恐怕监视才是真,不,不止是监视,恐怕,是软禁吧,嘉定关破的消息皇宫的暗卫比将军府来的消息只快不满,朝廷的消息还没有散发出来,父亲如今下落不明,谁知道下一刻有什么变故,这次进宫,有安抚,试探,还有……
正想着,有杯盏落地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有点扎耳,随即一片安静。
“好像是白公子那边的声音”。红袖听了一会分辨道
白子墨?
清流才恍惚记起似是好几日未曾见过那个男子了,如今已是深夜二更,他还在干什么?
心上好奇,脚步已朝着南苑走去,穿过圆形的门洞长廊,入眼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青砖铺地,从外面往里走两边是主人精心种植的草药,桔梗,枸杞,五味子……。细细的草药外圈是两三层的紫色薰衣草,在玥光下显得如梦似幻,深吸过一口淡淡的香气,眼角却出现一抹墨绿色的身影。
那墨绿色的身影正是芍药,只见他发髻略显凌乱,脸上通红,一副焦急的样子,看到清流一行人出现在门口,微微一愣神,随即眼睛躲闪着“夫,小姐”按照东凰的习俗,百里清流算是白子墨的妻主,按道理要叫一声夫人才对,不过百里清流当初听着这个称呼就头皮发麻,到北辰以后一律让下人称之为小姐……。
清流将白芍的神情看在眼里,神色变换,有惊讶,有促狭,有了然,随即有那么几丝不怀好意,最后淡定微笑,白子墨跟白芍…不对啊,弱攻弱受什么的…。
就在此时,屋内又有什么东西被打翻,白芍听到声响,脸色瞬间一白,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地急叫道“小姐,小姐!求你救救公子吧……”
咳咳,清流回过神来,看情况,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你家公子怎么回事?”
“公子…公子的寒毒又开始发作了……已经好几年没有发作过了…吃了几贴药,还是不见好…求求小姐,救救公子吧!”
清流听到这里,顿时蹙起眉头,这么严重?
几步跨进内室,屋内的情景让她呼吸一滞,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云淡风轻的男子,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刻。—
——原本应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已经跌坐在了地上,靠在墙角瑟瑟发抖,原本纯白的衣衫略为发皱,衣袍一角上有一大块水渍,旁边梨花桌上的茶杯已经被扫在地上,他就那么跌坐在那里,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清流迅速走过去,蹲在地上,纤细的手指抬起那人略为尖细的下巴,抬起头来,那还是那张如风似竹的脸,只不过此时,原本那整齐的鬓角已经微微散落开来,薄薄的汉将一层细密的发丝粘在白皙的额头上,他的双拳紧握,可就算是疼痛至此,眉头依然是那么微微的一隆,双眼紧闭,唇色苍白,薄薄的上唇紧紧咬住下唇,有一丝淡淡的血丝益处。
白子墨昏昏沉沉,他觉得自己浸润在一片冰水之中…不…比那,还要冷,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不过,娘胎里就带着毒素,从出生后,周围更是有一只操纵一切的大手侵占着他的生命,那些恐怖的怪物曾经无数次出现他的膳食里,在他日日喝的水里,从他时时穿着的衣物里,一步一步,侵吞着他的生命。
直到自己被送为质子才得以逃脱,尽管后来自己学医后调理,仍然有几种毒素难以根除,寒毒就是一例,他已经将毒发延迟到三年一次,只不过,它的霸道仍然快逼疯了自己。
真的,好冷,很冷很冷,……恍惚间回到凄清的弃琼宫,小小的自己独自一人,呆坐在破旧的大殿,呆呆地看着母妃放大的瞳孔,他摸一把身体,好冷,举起双手,最后放在嘴边,感受着冰凉的温度,失声痛哭……。
又恍惚间,有人将他的眉头轻抚,一遍一遍地摩挲着,握起他的手,发出喟叹一般的声音“不要睡…。不要睡。”
将倒在自己怀中的男子抬到床上,清流一边搭上他的脉搏,白子墨已经通身冰凉,她握着脉搏的手渐渐收紧,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大,到底是何人,要置他于死地?脉象错乱阻塞,有几处血液流动缓慢,宛如冰冻,就这么继续下去,他必定活不过今夜!
事不宜迟,她随机扯过一旁的纸笔,思忖片刻,写下药方丢给白芍开始吩咐开来。
“白芍,马上准备药材。”
“红豆,去烧水,准备浴桶,拿套干净的衣服来。”
“红袖,去招呼六个下人,跟我去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