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上分为两派,一半人强烈要求开城门,他们多是跟随战云或张傲带来的兵,始终不相信大将军叛变,被孙谋一行人贬了职位,来守南城门,终日对这眼前的一座大山,且其他人对他们这些旧部条件严苛,不仅吃穿用度减了又减,做事也是百般挑剔,张傲是经过战场厮杀的人,如今大敌当前,也不计较这些小事,只有战云的事情是他心上一块心病,如今看到大将军,多日的疲软一扫而光,心里又惊又喜。
只是另一半人却不这样想了,当日战云在西山涧消失的蹊跷,一转眼就成为北辰的叛徒,战场之上,主将易人,军心已经不稳,哪还有心情打别人?说他不是战云?谁信?大到军营粮草的用度摆放,小到随便一个副将的身家弱点都知道,除了战云,军中再不会有人更清楚这些事的了。
那小队长张印领了人正准备开城门,剩下的人立即扑上来阻止。
“操!那是叛徒!叛徒懂不懂!当日里他亲口说的一字一句你给老子都忘了?你个畜牲忘了老子可忘不了!”
“老子的兄弟的尸体最后还没凑齐!你他妈敢放进来,老子也跟你拼命!”
“你傻啊,这狗贼说不定又在耍什么花招呢!谁敢放他进来,先踩过我的尸体来!”
……。
城门在前,自己却被阻挡在外,战云稳住身子站的笔挺,目光如炬,看着眼前的南城门,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刻,一路上不是没有听说嘉定关的大败,不是没有听说昔日“战云”在两军交汇时说的一番言辞,不是没有料想到那番话对士兵的影响,可他没有想到,竟至于此,竟至于此。
城楼之上的一对人马在较劲,张傲心急如焚,恨不得杀了那一众人,他红着眼冲那堆阻挠的队伍中,上去就挥着拳头开打,只是,打完一批,又有一批涌上来,城门依旧紧闭,却有人看着形势偷跑回去打报告。
战云一声未吭,他站在那里,站在烈日下,等着他的兵,给他开城门,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着他一路爬山涉水走来,就像一个辛苦回家的孩子,家门之外被拒,告诉自己,你被抛弃了。面对身体的遍体鳞伤,他没有感觉痛,面对成群结队的杀手夜以继日的追杀,他没有痛,面对云荒大军在身后的暗箭,他没有痛。
只有如今,在被拒城下的这一刻,他真心感到一份苍凉,真实的悲凉。
“大将军!”满地士兵哀嚎,眼看就剩下几个士兵,张傲向城门一看,心肝欲裂,只见云荒的剩下一小队人马竟然上岸,一支弓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将军!
“扑哧!”箭射入肉的感觉,楼上的一众人马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那群云荒狗贼扑向他们的大将军,上级下令,必须将战云的尸体拖回去,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一个个云荒士兵爬上了岸,前赴后继地扑向那个人。
将军腿上又种一箭!张傲看着下面的敌军,向身后的弓箭手大叫道“快射啊!保护大将军!”
“哼!苦肉计,让他们狗咬狗,老子看看有什么结果!”
“射!连那个叛徒一起射!”
一小队弓箭手面面相觑,颤巍巍拿起手上的弓,羽箭齐齐向下射去。方向不一。
“喝!”一直沉默的战云突然仰头大喝一声,声音凄厉却又带着千军万马的肃杀气息传来,城楼上的几个弓箭手手颤了颤,面色发白,战云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的人,目眦欲裂。双眼血红,全身凌厉的气息散发开来,这一眼,仿佛又让人看到了将军次次血染沙场时面对敌人无畏无惧的气势,只是还多了些什么…。凄厉。
“大将军!”有的人不仅喃喃跟着发出声来,这种感觉,好生熟悉!
战云却转过身去,再也不看身后一眼,大喊一句
“狗贼!我战云一声忠烈,岂能死于你们几个腌脏人手上!”
“将军!”
城楼之上,张傲看着下面背水一战的战云,眼眶通红,大叫道.
他右手举着“破军”,血红的双眼一如往常对着敌人,那地域般的气息笼罩在城下,十几个云荒士兵几相对视一眼后,提起刀来,冲了上去.
战云拖着大刀迎上去,此时正是午时,前面的金沙河吼声连连,十丈见宽的城楼之下,黄土地上,无数的烟尘被卷起,他所经之地,像是有金黄色的波浪卷过,他大刀一劈,无所畏惧,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成了慢动作,眼前的敌兵,周围赫赫的喊叫,城楼之上的争吵,前面咆哮连连的金沙河,他拼着一股气力,刀起刀落,脸上都是敌人的血,自己的血,他的眼神凶狠,周围的一批人很快倒下,剩下的忌于他的余威,不敢上前.
他站在黄土地上,日光耀眼,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粗着气,等着下一波的来袭,眼力只剩下了血,城门还是没有开.
他一生作为将军,自问问心无愧,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失败至极。
他一把撕掉了身上的衣裳,两军哗然.
都知道大将军战云喜爱黑衣,平日里除了盔甲再不见穿其它颜色,可脱下来竟是如此风光,他的里面只穿这薄薄的里衣,只是如今,那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是黑的?可是那白色的衣襟和偶尔可见的杂色告诉他们并不是,白的?可是那样红到发黑的颜色,该用多少血才能浸泡出来,他从金沙河一路冲刷,还是一幅血污的样子,这....
这是一个血人.
“你他妈开城门啊!给老子开城门!谁不服砍老子啊!可那是大将军啊,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该不该救!该不该救! ”张傲嘶哑着嗓子向呆怔的士兵说道.
“张都尉想救谁?这个叛徒?”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
张傲冷冷盯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继续着,眼见城门之前的人已经准备好要开,却被赶来的临时大将军堵在门口。
孙谋怒火生起,阴郁的眉间是止不住的杀气,张傲这莽夫!要不是在军中有点威望,早把他杀了!
“哼!张都尉!你想私自放进敌军,难不成也跟那叛徒一伙的!来人!把张都尉抓起来,军棍一百,再请去刑堂喝茶!”
张傲站在那里,冷冷的眼神一转,还没有等孙谋反映过来,身前的亲兵已被一刀砍到一边,下一刻,那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大胆!张傲,你想造反?放开本将军!”
“我说,开城门!不然我杀了你!”
“哼!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获得成吗?”孙谋仗着身份,以为没人敢动他,谁知下一刻,脖子一紧,血线沿着衣服流窜。
“啊!你!张傲!”孙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声音
“老!子!让!你!开!城!门!”
“啊!开,开!开城门!”孙谋顾着性命,大叫道。
城门终于大开,张傲将孙谋一路拖拽出去,领着一对部下冲出去,一把将孙谋甩在地下,黄土连天,地上的孙谋狼狈不堪。
“将军!”张傲飞奔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战云,战斗已经结束,他已经支撑不住,若不是有张傲的一小队亲兵,他必死无疑,剩下的几个云荒士兵没有料到这一变故,很快被一边屠杀。
张傲驼着战云,拖着一路血迹,飞也似地回城,将军已经晕倒了……
“关城门!”
“军医!快去叫军医!”一个小兵应了一声,飞奔前去。
失去了钳制,孙谋站在一对亲兵之前,眼中喷着火焰
“给本将军杀了这两个叛徒!”
“谁敢!”张傲血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周围站满一圈士兵。
“你!”
“将军!将军!不好了,云荒大军攻城了!”一个士兵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消息让人大吃一惊。
“将军!不好了,云荒大军开始攻城了!北城门下面,足足有五万人有余…。请将军速回帅营!”
“什么?攻城!”孙谋一把揪过那人的衣领,不敢置信地问道,然后脸色变得灰白
“我们大军如今只剩下两万人马,攻城!攻什么城!”
“完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攻城了!回营!立马回营!”
孙谋领着一路人回去以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张傲看着眼前的将军,又想着前方的战争,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都尉,咱们不用出去吗?”
“谁想去谁去,留下三百亲兵,我得在这里保护将军的安危。”他头都没抬就说。
于此同时,北城门之下,五万人马浩浩荡荡,黄沙散漫,就连呼进去的空气中都带上了压抑的味道。
于五万人马中,石原一身鲜红盔甲,高举大刀,脸上尽是肃杀之意,他一个字出口,大军的热情瞬时被点燃,他们发疯似地冲向江源郡的北城门之上,几人合抱的柱子不断撞击着城门,每幢一下,地动山摇,云梯一个个架起,又一次次被击落,箭雨穿梭在两军之间,逐渐被染上血色……
“妈的!开城门!放老子出去跟他们打!在这儿受什么窝囊气啊!”一脚踹掉云梯,副将秦信掉过头来恶狠狠地对不远处的几个副将叫道。
“以如今的兵力,硬碰硬不过一个时辰就全军覆没了!”
“都是那个叛徒惹得事,老子一定要将他搓骨洋灰!”
“闭嘴!还是等朝廷的援兵来吧!能坚持多久是多久!”
云荒的士兵如风暴一般卷来,卷起血红色层层的浪花,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点不敌了,副将陈达抹掉一把脸上的血污,向云墨深处看去,忽然见远方一条浅浅的线以可见的速度袭来,秦信的右肩已经中箭,他奋力杀掉眼前的敌兵,也看到越来越近的大军,运足目力,当看到明显的北辰国军旗时,顿时大喜,他挥起大刀,一扫身上的疲倦,大叫道“兄弟们!振作起来!咱们北辰的援兵到了,让我们一起杀掉这些狗贼!”
“杀狗贼!杀狗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