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国代府,遭受大火洗礼之后,新修的府邸更加气派,正值年关,大大小小的灯笼迎风飘扬,因为今日正是良辰吉日,代家家主迎娶第二十八房小妾,大宴宾客,热闹非凡。
代战立在代府之中,表情阴晴不定。
每值年关,每每闭眼,他的脑海里就是那张高傲不可一世的眼,那双眼看着自己,就像看着尘泥,那么不屑。
每一夜,每一日,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个女人被拖走时凄清的脸,绝望不舍,“战儿,好好活下去。”,是谁在说话?
“你所做的一切在孤的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你个狗杂种,你就不该生下来。”
“让你死你不肯死,那我会让你更痛千倍万倍。”
“你以为你可以救了所有人吗?”“你这一辈子都要在我的脚下苟延残喘。”
十年前的今天,世界在狂欢,而他独守一方尸首,任人践踏,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代战的紫眼倒映着代府的华丽璀璨,倒映着自己的孤寂,冷若冰霜。
“好好享受吧。”
转身离开,却见一华服美妇翩然而至,代战嘴角的嘲讽更深。
“容姨娘,到这里来干什么,怪吓人的。”美妇身旁的丫鬟颤颤道。
容月扬手,“你们退下吧。”
丫鬟们忙头也不回的跑了,容月掏出隐藏在袖子里的香烛白纸,悄悄焚烧,“老夫人,三小姐,代战少爷,奴婢来给你们烧钱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你们不要再侵扰小儿了,
盛儿生了好久的病也不见好,求你们放过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可也不能怪奴婢,奴婢和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从小一起长,感情深厚,若不是迫不得已,奴婢又怎么会买主求全,可是,老夫人,当时代默大公子战死沙场,大房眼看着不行了,奴婢总的给自己谋个出路啊。”
容月讲到这里,早已泪染锦衣,凄苦异常,而代战的眼却愈发冰寒。
一人匆匆而至,却是那代茗,十年前的大火在他的脸上身上留下狰狞的伤口,丑陋至极,他突然冒出来,容月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这下,代茗脸上的表情就不能用区区恐怖来形容了。
他对自己容貌被烧毁,本来就十分在意,这下伤口却是被血淋淋的撕开了,狠狠一脚踢在容月身上,“你个贱蹄子,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容月喷出一口血,却依然笑容满面,“夫君怎会在此?”
代茗触及她笑意盈盈的娇媚脸庞,气消了大半,“今日父亲大喜,你在这儿烧纸钱,这不触我们二房的霉头吗?娘特意叫我来警告你一声。”
什么都瞒不过她啊,容月自嘲一笑。
“你这是在给谁烧纸钱?代默?代清蓉?代战那个狗杂种?还是李万琴那个贱女人?”代茗手指地上正在燃烧的纸钱,声声质问。
容月低头,“好歹主仆一场。”
代茗冷笑,“主仆一场?现在才来悼念主仆情分会不会太晚?十年前,若不是你告诉母亲,代战跪穿都城街道,央告都城所有大夫,请到一名大夫冒着母亲的威胁来给他祖母解毒,我们又怎么能趁父亲没有回来,再次下手?若不是你告诉我们代战和他小姑姑要连夜逃走的消息,我们又怎么能把他们抓个正着,你昔日的主人代清蓉又怎会被乱棍打死,尸骨不存?她可是临死之前都不相信你会背叛她呢?本来就是至伪至毒之人,如今人都死了,你又来演什么主仆情深?莫非……你后悔了?”
看着阴冷可怖的代茗,容月妩媚一笑,“自然不会后悔,只是…。”
“那就快走,难道你还要等母亲亲自来请?”
“自然不敢。”
代战看着匆匆离去的人,紫眸一闪,“不后悔吗?”
地上的纸钱依然还未燃尽,代战勾唇,笑容邪肆,今日大喜日子自然要红红火火,手掌轻轻一翻,风卷起地上还未燃尽的火焰四散开去,蔓延到各处,不久熊熊大火疯狂蔓延,一如十年前那场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
木质结构的雕栏画栋,最易燃了,加上所有人都在外厅,自然再也收不住,来参加婚礼的热闹处此刻一片狼藉,人们互相推嚷,逃命不已,谁还顾得上救火?
代战站在高处俯视狼狈的众人,眼中,什么也没有,心上,什么也没有。
失了快乐伤悲,均是一片孤城。
皇宫比起做作奢华的代府,木质结构较少,瓦石占了大半,不然代战不介意再来一把大火。
未央宫。
灯火通明,主位之上代蔓蔓巧笑如花,华贵尊美,金黄的凤服穿在她的身上,更显风韵,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一笑,“皇上,现在在何处?”
嬷嬷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万岁爷现在还在曲龙殿批改奏章,晚一些会过来的。”
“是吗?”代蔓蔓转过脸来,“小杂种怎么样了?”
“在桂兰宫。”
“他几天没吃饭了?”
“三天了。”
代蔓蔓娇媚一笑,“皇上可有管他?”
“问都不曾问过。”嬷嬷笑得谄媚。
冷哼一声,“皇上果然还是最看重权利,哥哥才稍微一施压,就连自己的儿子也顾不得了,不过正好,本宫看明日到了,他该也饿死了,每次看见他那张和代清乐一模一样的脸,你不知道有多恶心。”
代战心中一震,“大姑姑,莫非大姑姑没死?”
“是啊,原本皇上也极不喜爱那个小杂种,还是二皇子最得皇上喜爱了。”嬷嬷符合道。
“哼,他怎么能和我的政儿比呢?代清乐那个死贱人,十年前没死成,五年前到死了,还留下个孩子来恶心我。”
代战听到这里是一刻不能忍了,马上飞往桂兰宫,他没有想为何大姑姑明明十年前就死了,却五年前死,而是孩子,大姑姑留下了孩子。
代蔓蔓抿一口茶,娇笑一声,“不过明天过后,大房的所有人都会灭绝了,剩下个皇甫国的代清秋,也没有什么威胁。”
嬷嬷笑道,“娘娘英明。”
“政儿去代府玩儿,还没有回来吗?”
“启禀娘娘,还没有呢。”
桂兰宫。
破败的朽木支撑着残破的废墙,杂草丛生,荒芜破败,一片漆黑,宫门口遥遥坐着几个粗使婆子,在那里赌钱喝酒。
“大家畅快玩儿啊,过了明天我们就不用在这个破地方守着了。”
又一婆子笑道,“是啊,皇后娘娘说过了,会大力封赏我们的。”
一阵烟过,婆子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代战步入桂兰宫,踏过茂盛的荒草,越过地上坍塌的断墙,打起火折子,环顾这间四面透风的屋子,眼里怀着不明的情绪,屋子里唯一的遮挡物就是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桌子,那下面蜷缩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感受到火光,小小的身子支撑起来,望向来人。
当代战看到那黑曜石似的眼眸望向自己,他感觉自己的心亮了一处。
“你是神仙哥哥吗?”
稚嫩的声音轻轻响起,脸上是惊惧是惶恐,甚至努力控制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娘亲说,人死的时候会看到神仙哥哥,你是吗?”
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代战轻勾唇角,小人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温柔与笑意,从桌子下爬了出来,微微仰头,静静的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手拿烛火,代战轻轻蹲下身,视线终于和小人儿持平。
“代梓涵”
小人儿再向代战走近一步,脸上有渴望有好奇有期待,“你是神仙哥哥吗?”
“不是,我是你哥哥,我叫代战。”代战的手轻柔的揉揉小人儿的头顶。
“代战哥哥?”小人儿眼睛一眨,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我听娘亲说起过你,她说你有世界上最美的紫眼睛,真的!你是代战哥哥。”
“梓涵,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我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欺负你,我会代替大姑姑照顾你,你跟我走好吗。”
代梓涵的黑眼睛一闪再一闪,良久,他终于扑入代战的怀抱,哭声响起,“哥哥…。哥哥……”
代战轻柔的抱起他,瘦弱的骨架好似没有重量,温柔的拍拍他的背,果然是个孩子啊,再坚强也只是个孩子,他紧紧的抱住他,差一点儿,差一点他就连他也失去了。
“梓涵,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代梓涵吸吸鼻子,搂住代战的脖颈,“我不饿,才三天而已,我不用吃饭的。”
代战瞬间感觉心痛如斯。
“梓涵,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夺回来。”
从御膳房出来,吃饱的代梓涵沉沉睡去,小手紧紧揪着代战的衣襟。
代战徐徐至未央宫,一阵风过,宫人们俱倒地不起,看着地上沉沉睡去的代蔓蔓,代战左手一动,白玉骨扇打开,扇风一刮,代蔓蔓娇媚的脸上瞬间多了一条血痕,再一扇,又添一条血痕,两条大疤横霸了她整个脸,简直不能看了。
白玉骨扇再一刮,白色药粉飘飘洒洒,落在代蔓蔓的脸上,瞬间被血痕吸收,更加狰狞可怕。
做完这一切,代战抱着怀里熟睡的小人儿轻飘飘的离去。
“这只是个开始。”空气中留下他的声音,清越冷寒。
一宫女破门而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二皇子被烧伤了。”
一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代蔓蔓,宫女惊呼出口,“啊,皇后娘娘,您您您怎么了?”
老嬷嬷随后跑进来,待看见地上主子那个样子,瞬间惊慌失措,
“啊,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