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蓝,那个女子是不是摘了点什么东西?”
此刻山脚深雪之后,一清淡如山间微风却又深刻似珠玉入冰弦的嗓音从一辆朴实的马车中传来,那马车的车壁之上隐隐刻有一朵梅花绽放的图案,是某有地位的府邸的家族标志。
这男子之声听上去明明很淡漠,但是又让你觉得他深情无限,像是于午夜梦回之间俯低眉眼深深看你,带着写意魅惑。
他正掀了车帘,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山上那对弱小女子与数个彪形大汉的揪斗。
“主子,天气严寒,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这后山离澹台府不远,必是澹台家里出了什么事,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呃——嗯?!”
可还未等楚蓝劝服他的主子离开,那两团明明离他们很遥远的身影却突然滚到马车车辕之前,狼狈地停在他身前。
“小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
澹台烟缓了一会儿,然后艰难站起,她根据周围的形势立即做出判断,见身后有辆低调却不失风雅的马车在后面,心思微转,知道此时跳上这辆马车再做下一步行动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毫不犹豫地拉着小蜜一跃,跳上了马车,剩下在她们身后的楚蓝错愕而站。
“主子……”
他低唤一声,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只因他知道擅闯蜀国公马车者,只有死。
出乎楚蓝意料之外,车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宁静到连山间飞鸟拉米田共的声音都能听见,主子他的功力真是越来越高深了,现在杀个人都能做到无我而化境了。
然,马车里并没有出现楚陵无声杀人的血腥情景,澹台烟眼风一扫,看见有一男子和衣斜倚在车窗旁,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你们……”
“别说话,”澹台烟一看他怯弱的表情,只当是某家贵族公子出游途径此处,她也不等他说完,执着那把匕首架在那男子脖颈之上,“立刻将你的马车隐藏起来,不然,莫怪我无情。”
“好……好的……”
楚陵惶恐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女子架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微微颤抖,可是仍旧强装镇定,眸底不由闪过一抹笑,他对车外的仍旧僵立的楚蓝说道:“楚蓝,你听见了吧?别再看小鸟如厕了,不然,你主子的性命快要丧在这个彪悍的姑娘手上了。”
语气略带讥讽,听得澹台烟一窒,她仔细看这个坐在暗处掩埋了自己真实面容的公子,想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楚陵亦和她对视,然,此时澹台府家丁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澹台烟眼色一利,唤了小蜜过来,将匕首交在她手上,“你来挟持他。”
“小姐……这……”
小蜜略带为难,澹台烟却不回答,直接在原地旁若无人地捣鼓起来,她先把自己的发髻散开,其实她散不散都没有所谓,只因她被澹台家的二少,也即是澹台文压在床板上时,发髻早已凌乱不堪,不过,俗话说演戏也要演全套对吧?
甫一将发髻打乱,外面便传来澹台家仆奴恶狠狠的叫骂声,澹台烟掀帘一看,果然看见一批人来势汹汹地踏遍漫山遍野,此时马车已经走进草丛里,掩藏在深雪堆中,车与雪混成一体,轻易地避过了澹台府家奴的视线。
澹台烟稍松了一口气,放下车帘,一抬头便看见楚陵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小蜜脸红红手足无措地半跪在旁边。
“你被他们追杀?”
“关你甚事?”
澹台烟看见他从容的笑容就觉得烦躁,这个人不是小绵羊么?为毛表情变得这么快?不过此时她无暇多想,她立即伸手入袖拿出刚刚在山上取下来的果子,一共有五颗,艳红无边,药力更是强劲……
这种果子名为“天仙子”,是春药必不可少的配药成分之一,既然澹台府的人说她勾引二哥,那么她也就将计就计,造就出自己“荡*妇”的罪名,看看他们要怎样对付她!
澹台烟看着手中的果子,想了想,吃下了三颗,三颗,足够她演戏演得逼真。
楚陵这次看见她毫不犹豫地吃下这种堪称“春~药”的红果子,眼眸忍不住微微睁大,“你要投怀送抱?”
“死不要……脸?”
澹台烟踉跄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刚想辩驳,鼻端便萦绕着一股白梅绽放于枝头汲取了天地芬芳气息的独特香味,她晕了一晕,便觉下颌一痛,随即对上一双墨黑如曜石浸了深冬冰冷阳光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独特,隐隐一点亮光氲了眸心,看着你的时候光晕一瞬,轻易便能将你俘获,可是他又不像是专心看着你,而是透过你的眼眸你的表情你的细微变动转而看进你的心里,微微扰乱你的心尖。
单是这一双魅夭无双的眼眸,便有祸国倾城的资本。
澹台烟在观察楚陵的时候,楚陵其实也在看着她。
他看见她的紫金色瞳仁,惊讶一闪而过,“你是回纥人的后裔?”
回纥一族早已灭绝,而且拥有紫金色瞳仁的人……一向被喻为不祥。
“是又如何?”
澹台烟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惊讶之色,可是现在时间有限,并不能继续追究下去,她用力挣脱楚陵的束缚,也没有想到为毛好端端一个被小蜜挟持的质子居然如此斗胆轻薄自己。
“快!快点将她们主仆二人找出来,刚刚有家仆回来通传,说是家主提前一天回来,现在就在这条山路上了!”
澹台烟一听,知道时机已到,她开始拼命拍打揉搓自己的脸,试图使自己的脸在药效与人为的双重作用下变得红润起来。
时间即将到达未时,山坡外响起另一阵马蹄声,她掀帘往外看去,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便突然拉着小蜜往马车外跳去,与此同时大喊了一声,“澹台烟在此!”
小蜜:“……”
正在不远处搜索的澹台府的家奴一听,纷纷追了过来,澹台烟直接往山林深处跑,待无路可逃时又忽然一个转弯,往山坡新来的马车车队中不要命地疾奔而去,小蜜不明所以,只觉澹台烟的手心越来越热,眼看着快要到达当先一辆主马车跟前,一记恶棍却无声而至,狠狠打在澹台烟的小腿上!
“啊……”
一声惨叫应声而落,澹台烟跌跪在那辆马车前面,再也起不来。
“陈老,外面怎么回事?”
马车里传来一庄严的嗓音,陈老一看那跌倒在地的人儿,吃了一惊,“老爷,那个姑娘貌似是五小姐。”
那人虽然衣裳凌乱,可是世上拥有紫金色眼眸的人却是极少的。
“什么?烟儿怎么在这里?”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澹台烟暗松了一口气,虽则自己被这帮人打中,可是总算能看见这个便宜老爹,只要能看见他,她就有办法自救!
只是……熬了刚刚那一棍,她的腿真的麻了。
“爹……你终于回来了。”
马车里走出一中年男子,澹台烟眨了几眨眼睛,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出来,“烟儿方才在柴房里收拾柴枝,看见二哥进来之后,就被这些人追打了,烟儿很害怕啊。”
收拾柴枝?被人追打?
澹台皓神色阴沉,他不是叮嘱过华媚在自己不在京中的期间,要好好对待她们母女二人的么?难不成又是自己的妹妹搞的鬼?
“烟儿不用怕,爹爹在这里。”
五个女儿当中,澹台皓最疼爱的就是澹台烟,此刻看她狼狈带泪,不由下来搂紧了她,“你们这帮恶奴居然敢打主子?真是嫌命长了对吧?”
“老爷饶命,奴才都是奉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命令前来将五小姐带回去的。”
那帮家奴看见家主发火,全都扔下棍棒,纷纷跪了下来,大声求饶。
“这是明霜和惠儿的命令?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澹台皓略略沉吟,一把就要扶起澹台烟,怎料澹台烟伤得过重,站都站不起来,这更加剧了澹台皓的愤怒。
“岂有此理,若然烟儿有那么个三五好歹,你们这帮恶奴都要陪葬!”
说罢,便温柔抱起澹台烟往马车里走去,谁人也没有看见澹台烟在被抱起的那一刻脊背僵了僵,她仿佛很不习惯别人的碰触,可是唇边的一抹笑意,咳,我们姑且称之为阴笑,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深雪之后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那马上的银裳男子却是把澹台烟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清楚楚。
“澹台府四小姐么?还真是热闹。”楚陵拈起一颗余下的艳红果子,慢慢放在掌中摩挲,眼神迷离,“楚蓝,要不我们也去看看人家倒霉?”
车外的楚蓝望天,颇为忧伤:主子,别人的家事又关你何事?我们不是要赶路的吗?!
*
一刻钟之后,澹台府之中,澹台皓端坐澹台府主席之上,大夫人华媚坐在他身旁,脸色不虞,四夫人文怡和六夫人陈诗美坐在澹台皓下首,当事人二夫人明霜和三夫人杨惠出乎意料地没有出现,澹台烟因腿部受伤,也坐在靠椅之上,其余一众家仆分居大厅两侧,现场气氛显得沉重而压抑。
澹台皓看着把脑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澹台文,双眉紧皱,厉声问道:“不肖儿,你今儿又是怎么回事?”
“爹……我……我……”
澹台文刚刚才从柴房清醒过来,听见澹台皓回来了,赶忙屁颠屁颠地滚了出来,一看见满身狼狈的澹台烟,顿时支支吾吾,无话可说。
“你什么?!”
“老爷,妾身可盼到你回来了!”
还未等澹台文回答,一伤心欲绝的女子嗓音便从里院里传出,二夫人明霜和三夫人杨惠此时姗姗来迟,二夫人更是一个前扑搂紧澹台皓的手臂,大声控诉:“老爷,这次并不是文儿的错啊!”
“你先说清楚一点,哭什么?”
“文儿乃是你的好女儿烟儿的丫鬟打伤的,她诱惑文儿不成,所以打伤他,嫁祸给文儿,好让自己脱身!”
“胡说!”澹台皓显然不相信,“烟儿一向循规蹈矩,倒是你这个儿子,整日无事生非,别以为我远在京城之外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爷,这回文儿也许真的没有错。”
三夫人杨惠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妾身刚才和二姐在烟儿房间里找到的药,就连柴房中也有相似的药粉。”
杨惠说得隐晦,明眼人一听便知她手中拿的是什么。
澹台皓眉眼一锐,他将那包药粉接了过来,一嗅,果然是最常见的“合欢散”,再一看澹台烟的脸色,红得吓人,连双手都紧攥成拳,分明是极力忍耐的迹象。
难不成真的是烟儿诱惑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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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大修第二章……三千多字,算是昨天只上传了一千多字的补偿吧~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