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要怎样形容眼前她对上的那一双眼睛？先不说托木真本身的容貌，单是那一双璀璨到连世间烟火都失色的紫金色眼眸，就足以想象出她的容貌有多么摄人心魂，然，那双眼睛，因长年药物的浸透，早已蒙上一层阴翳，托木真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上下，可她因经年不出房门，以至于脸色苍白似透明，她穿得似乎极不讲究，仅仅是一件白色中单，外披一袭流云色披风，离远看去，像浮在云端的一只素色纸鸢，眼神迷离不清。
“烟儿，坐下。”
托木真拍了拍旁边的软垫，对她说道。
“是。”
澹台烟摸不清她的态度，应了一声，随之坐下，刘嬷嬷恭敬守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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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客厅里发生的事情母亲都知道了，母亲知道这并不是烟儿的错，但是，母亲因为身体原因而没有去客厅，你可有怪责母亲？”
托木真轻拍澹台烟的手背，带着安慰询问的意味。
澹台烟垂睫，轻声道：“烟儿并不责怪娘亲，烟儿没有好好保护自己以至于别人有机可乘，这是烟儿自己的错，与别人无关。”
“嗯，很好，你说得很好，”托木真宽慰笑了笑，“烟儿，你可知道她们为何对咱们两母女不和？”
“烟儿不知。”
“那是因为……”托木真迟疑一瞬，轻叹一声，“一直以来母亲都没有告诉你这件事，现在你长大了，烟儿今年也十四了吧？”
“是，再过几个月就是十四了。”
“这件事母亲瞒了你十四年，如今，也是告诉你的时候了。”托木真缓缓道出，“咱们不被澹台府的人待见是因为母亲当年是二嫁进来的回纥公主，未嫁进来之前已经有了你，她们以为你并不是老爷的亲生骨肉。”
！
澹台烟一听，三个叹号出现在脑海之中，她露出惊讶之色，颤声问道：“母亲你是回纥公主？”
她本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回纥族人，想不到她的身份如此尊贵。
“那只是曾经的事情，回纥……我的母族，早已被大羽灭掉，不复存在，所以你我都是无根之主，任何时候都不能行差踏错。”
你我都是无根之主？澹台烟不是姓澹台的吗？纵使没有母族保护，可是这也不至于说她们二人都是无根之主啊？
她沉默一瞬，终是迟疑出声，“烟儿敢问母亲，母亲未嫁进来之前嫁的人是谁？”
托木真紫金色眼眸一睁，诧异于她女儿的敏锐直觉，只凭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便察觉出这其中不为外人道知的秘密，不由重新打量这个她十数年来常常拒之于门外的女儿，“是回纥的一个王爷，只可惜，后来在战乱中死了。”
她平静叙述，可是澹台烟分明看见她唇角的凄凉。
“娘亲，你还有烟儿。”
澹台烟回握她的手，目光坚定带着劝慰。
“是啊，母亲庆幸自己还有你这个女儿在自己身旁陪着。”
也不知道托木真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像是有凸出僵硬的一个肿块，澹台烟无意间看见她这个动作，心中暗暗一惊，有某种不好的猜想浮上心头，只因这样的情景，澹台烟在前世她母亲的身旁似曾相识。
可是，她并没有多问，这个母亲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单是今天她是回纥公主，她是二嫁进来的夫人，还是带着怀孕之身，这种种消息其实都不啻于数个惊雷炸在头上，令人措手不及。
只是，重生之后的澹台烟并不是谁，她在现代由于父亲的影响，尤爱阅读各类悬疑书籍，拥有的洞察力非常人能及，托木真寥寥数语的袒露真情，已经足以令她拼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她得出了自己在澹台家备受欺负的真正原因不仅是母亲是二嫁进来的公主，更重要的是她的生父很有可能不是澹台皓……或许，还有别的重要原因被她忽略了。
澹台烟忽而对自己的容貌很好奇，托木真长得不差，应该是说美到人神共愤，只可惜长期在病痛的煎熬下，皮肤已经算不得最好，总有一股病态萦绕眉间，至于澹台皓，这个对她还算不差的父亲，长得……呃，还算可以，只是，比起母亲身上回纥人的气质神韵，实在是差得有点远，若然她的生父真的是回纥人的话，那么她长得可能不像中原之人，而是完全具有回纥族人的妖冶紫眸，和她母亲一样的璀璨金发，深刻如欧洲贵族的标致五官……
上天仿佛对回纥这个民族特别眷顾，给予他们美貌的同时，也给予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据历史记载，回纥处于交通枢纽之中，商业十分发达，然，这也造成了外来者对回纥财富的觊觎，存在不足三百年，最后分化被灭，成为一个传奇，这其实是澹台烟对现代的回纥族的记忆，历史总有相通性，即使她穿越到一个架空的皇朝之中。
就现在看来，大羽皇朝的回纥族也很有可能是这种发展路径。
托木真说了那么多话之后，似乎也累了，她挥了挥手让刘嬷嬷带澹台烟出去，澹台烟行了礼便跟随刘嬷嬷出来，此时正有婢女送药进来，药香更加浓重了几分，澹台烟一嗅，眉头禁不住一皱，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送药的婢女，犹豫一瞬，还是放弃问询，自己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还是不要多管这些事情为妙。
一路随着刘嬷嬷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子，仍是冷清得可以，刘嬷嬷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神色犹豫，颇有点为难之感。澹台烟察觉，直接问道：“嬷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烟儿说？”
“小姐……”
刘嬷嬷忽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澹台烟磕了几个响头，吓得澹台烟立即弯腰阻止她。
“刘嬷嬷你这是……”
“小姐，刘嬷嬷有两个不情之请。”
“你先站起来再说。”
“小姐你以后能不能多一点去看夫人？夫人最近的病严重了许多，当年她流过产，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得不干净，现在肚子都是凸起的，虽然不明显，可是……”
澹台烟一听，心中暗自一惊，在前世的时候她母亲也曾经试过流产，然后……流得不干净，导致那个死胎还在肚子里折磨了她好几年，待发现的时候早已变成了结石，再也取不出来，她母亲当年流产……正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撞倒她跌落楼梯而导致的，那件事直到现在她重生了，仍旧是她心中的一根不能去除的刺，现如今……相似的人和事再次发生在自己面前，她是留还是不留？
留下，那么她就可以弥补自己心中的内疚，在这里寻找办法来医治托木真，也许没有办法医治她也说不定，可是起码自己有努力过，即使失败了也没有遗憾对吧？若果现在离开的话……那么这根刺她就会永远留在心中，拔不出来……
“还有另外一件事是，老生希望能够收敛梁嬷嬷的尸体……毕竟她是老生的老乡，希望小姐能够准许。”
澹台烟僵硬地点了点头，这一时之间发生太多事情，使她反应不过来，刘嬷嬷见她答应了自己，抹了抹眼泪，福了福身便走了出去。澹台烟思索了一会儿便觉得头脑疲惫，也不管事情的复杂、手脚传来的酸麻，看见床铺之后倒头就睡。
她睡得并不踏实，在睡梦之中辗转反侧，一时梦见自己现代的母亲化身成厉鬼向自己复仇，一时又看见梁嬷嬷苍老染血的脸容，正睡到迷迷糊糊之间，忽而觉得脖颈有点痒，抬手一摸，居然摸到一片湿润濡热的唇瓣，隐有粗重的喘气声从耳侧传来，澹台烟又惊又怒，霍地睁开了眼睛，一巴掌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