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顺帝二十六年八月二十六日,太子唐宸华被刺杀身亡,帝悲恸不已,命刑部彻查此案,数日后,刑部破案,幕后主使直指二皇子裕王唐景华,帝大怒,下令废黜裕王,终身圈禁于宗人府,更将求情的万贵妃打入冷宫,自此曹国公府万家没落;
和顺帝二十八年三月初八日,德敦太后病重,七日后,和顺帝病倒,太医诊断,无法查出病症,疑为邪气侵体所致,和顺帝病中下令搜查皇宫,随后在皇后的凤仪宫搜出了镇魇的人偶,朝野大惊,因以益王为主的皇亲国戚及多数大臣联名要求,十日后,和顺帝于病中以行巫蛊之祸的罪名废除皇后、贬入冷宫;
和顺帝二十八年四月,在北边境抵御外敌、年仅二十一岁的汾阳郡王世子、大秦有名的“玉面战神”展铭瑄战死沙场,大秦四十万兵马全军覆没,消息传回盛京,朝野震惊;
和顺帝二十八年五月初八日,年仅四十岁的和顺帝驾崩,死前留下遗诏,传位于文德妃所出的三皇子诚王唐骁华。依遗诏,诚王唐骁华于和顺帝驾崩百日内举行登基大典。
——《大秦王朝史o和顺帝卷》
……
紫天城乃是大秦的皇城,城内到处可见雕梁画栋,白玉为柱,攀龙附凤,琉璃为瓦,璀璨晶莹,勾心斗角,雄伟壮观,自有浑然天成的威严和宏伟气势。
此时的紫天城到处装点着红绸,各处的宫女太监忙进忙出,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宫殿,浓浓的喜气冲淡了之前的肃穆悲伤,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东宫
一身大红色绣着金边牡丹宫装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榻上捧着本书看,优雅从容,让人感觉安宁。
可惜这份安宁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名身穿青绿色窄袖宫女装的俏丽宫女走了进来,随意地行了个礼,笑道:“娘娘,表小姐来了。”
大红色宫装的女子听闻,放下手中的书籍,淡笑道:“绣屏,快请表姐进来。”
“是。”俏丽宫女,也就是绣屏应道并退下。
不一会,就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少妇款款走了进来,一身月白色素雅对襟长裙,袖口处以银线绣着简单的花纹,三千青丝简单地挽了个堕马髻,斜插着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典雅的瓜子脸面如芙蓉,柳眉媚眼,如盈盈秋水,娇媚浑然天成,素面朝天,眉眼间带着哀愁,更显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这正是绣屏口中的表小姐傅舞阳,也是大红宫装女子的表姐。
傅舞阳柔柔弱弱地迈着莲步走了进来,姿态优雅地弯腰行礼,只是还没等她行礼,大红宫装女子已经忙道:“表姐不必多礼,快请起!”
傅舞阳也不推辞,事实上她从来就没给文绿翩行过礼,现在自然也不想给她行礼。
大红宫装女子也就是文绿翩拉着傅舞阳坐到另一边的榻上,笑道:“表姐,这些日子在宫中住着还习惯吗?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派人跟绣屏讲就行了。”
傅舞阳柔弱一笑,道:“还好,也没缺什么。”顿了顿,笑言:“三天后就是皇帝表哥登基的日子了,到时候表妹就是皇后娘娘了。表妹这几天怎么不多休息?”傅舞阳是文绿翩的祖母文老夫人的侄孙女,也是文德妃的表侄女,而新帝正是文德妃所出的三皇子诚王唐骁华,所以她一向称呼唐骁华为表哥。文绿翩就是唐骁华的嫡妃。
闻言,文绿翩羞涩一笑,眉眼间闪过喜悦,并不答话。
傅舞阳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稍纵即逝,快得文绿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哀叹道:“还是表妹命好,嫁给了表哥,婆婆又是姑姑,不像我,以前有个难侍候的婆婆,现在又年纪轻轻地就守了寡,身边连个子嗣傍身也没有。”语未落,已经忍不住掏出丝帕掩嘴轻泣。
文绿翩脸上的喜悦已收敛起来了,眼中闪过怜悯和自责,忙安慰道:“表姐,你不要伤心了,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硬要帮你,你也不会嫁给了汾阳郡王世子,也就不会守寡了。表姐,你要怪就怪我吧!”
傅舞阳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哭得梨花带雨,眸光带水,楚楚动人,认命地苦笑道:“这怎能怪表妹呢?都是表姐命不好。表妹快别这样说,这不是折煞表姐吗?”说话时眉眼间还带着浓浓的哀愁和对不知的未来的茫然。
文绿翩更加自责了,早知道当初她就该极力阻止傅舞阳嫁给展铭瑄那家伙,而不是制造机会帮她,若不是她,傅舞阳又怎么会嫁入汾阳郡王府呢?都是她害了傅舞阳!
傅舞阳是个相当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更是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忙用丝帕擦干眼泪,强颜欢笑道:“好了,这些不开心的事就不提了,过几天就是表妹的好日子,可别让表姐打扰了表妹的好心情。……玉锦,快将我特意给表妹炖的莲子百合汤端上来给表妹。”
傅舞阳的贴身丫鬟玉锦领命走上前,手中的托盘上正是傅舞阳所说的莲子百合汤。绣屏也忙走上前,伸手取过汤盅放在文绿翩面前,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隐晦。
文绿翩唇边浮起一抹浅笑,内心觉得满满的暖意,柔声道:“难为表姐记着,表姐身子不好,该好好养着才是,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宫女们去办就好了!”傅舞阳父母早亡,文老夫人不放心,是以傅舞阳每年都有大半的时间是住在恪靖侯府文家的,所以她跟傅舞阳的感情一向很好。
傅舞阳温柔一笑,轻言细语道:“不过是炖个汤品,哪里会累到呢?再说,日常忙碌一些也好,至少不会胡思乱想!表妹还是快尝尝吧,凉了就不好了。”
文绿翩轻轻一笑,素手拿起汤勺,微微垂首品尝,没看见旁边的三人快速地交换了一道复杂的眼光。
傅舞阳面上还是柔柔弱弱的,内心却在冷笑:文绿翩,你不要怪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不一会,文绿翩已经喝完了盅里的莲子百合汤,掏出丝帕轻拭了拭嘴角,勾唇漾出一抹浅笑,正想开口,笑靥已如同冰霜凝结,弯腰,双手捧着肚子,拧眉痛苦地道:“嗯……绣屏快传太医,我……我…肚子疼……”不过是片刻,说话就已断断续续。
绣屏冷眼看着文绿翩痛苦的摸样,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文绿翩抬眼看向绣屏,急道:“你还站着干嘛?…快…快去!”
傅舞阳冷笑着站了起来,柔声道:“表妹,你还是不要叫了,绣屏是不会去的!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你的人!”
文绿翩错愕地望向傅舞阳,却见她脸上的神情竟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冷漠和嫌恶,恍恍惚惚地似乎明白了什么,怒道:“是你对不对?是你下的毒,你好狠……来人,快来人!”
“姐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娇媚的嗓音一如既往甜蜜地叫着“姐姐”,话语间却有着不同于往日的寒意。
文绿翩抬眼望向正走进来的文妙姝,一袭朱红色镶金银丝绣五彩樱花的立领对襟贵妃装,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杏眼黛眉,顾盼神飞,暗藏着一股娇媚和柔弱,梳着雍容华贵的牡丹头,戴着精美昂贵的首饰,更显得姿容绝佳,气质明艳动人,此时她嘴边含笑,小酒窝忽隐忽现,眼中却闪烁着阴冷的暗芒,恍若淬了剧毒的汁液一般令人心惊。
文妙姝走到文绿翩身边,媚眼上挑,用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冷冷道:“姐姐难道不知道忠心于你的人都已经被你赶走了吗?”
文绿翩哑然,难道她一直没带眼识人吗?双眼微瞪,气息加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文妙姝轻言重复道,眯眼恨恨地道,“你文绿翩除了有个当舅舅的先帝和有个当太后的外祖母之外,你还有哪里比得过我?凭什么你能当嫡妃,我却要当个小小的侧妃?你无所出,凭什么你能当皇后,而我育有长子,却只能当皇贵妃?文绿翩,这都是你的错,谁让你挡了本宫的路呢!”
文绿翩心痛不已,泪水模糊的双眼闪过复杂的目光,有愤恨、有心痛、有懊悔,她是真心拿文妙姝当亲妹妹的,她一直觉得两人虽是堂姐妹,但比亲姐妹还亲!当初皇外祖母并不同意文妙姝嫁入诚王府当侧妃,是她,说服了皇外祖母的,只因她以为文妙姝待她是真心的,哪怕文妙姝在她之前诞下诚王府的庶长子,她也不曾真正怨恨过文妙姝。哪成想,人家一直当她是垫脚石和拦路石!
望向一旁的傅舞阳,文绿翩心如刀割,悲痛欲绝:“表姐又是为了什么?我一直拿表姐当亲姐姐,表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傅舞阳面无表情,眼中冷光凝聚,冷然道:“文绿翩,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你有着我没有的尊贵,恨你有着我没有的财富和权势,恨你……“你明明才情、样貌处处不如我,为什么他始终对你念念不忘?我那么努力地讨好他,真心待他,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的眼里还是没有我,心里还是只有你这个废物!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子,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我亲手将他送上了黄泉路,而现在,该轮到你了!”
看着傅舞阳扭曲的狰狞面孔,文绿翩错愕不已,不是因为傅舞阳的怨恨,而是为她的话语。傅舞阳说的他,难道是……展铭瑄吗?她从来不知道展铭瑄喜欢她,因为展铭瑄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她一直以为展铭瑄是讨厌她的,毕竟她是文德妃的侄女,而展铭瑄是先帝废后的侄子,文德妃跟先帝废后一向不和,她当了文德妃的儿媳之后,也曾帮着文德妃挤兑过先帝废后,那时候展铭瑄望着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厌恶。
看着文绿翩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无辜的表情,傅舞阳恨得咬牙切齿,她最看不过的就是文绿翩总是一脸的无辜和干净,那种表情从来就让她有想……毁灭的冲动,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她又忍不住想笑了。她真的笑出了声,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滑落。展铭瑄,你真可怜!爱着一个女人,可至死人家都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果你早知道有今天,你会不会后悔呢,会不会后悔不爱我却爱着她呢?我那么爱你,可你,为何,为何总是对我不冷不热呢,就连梦中你都是叫着她的名字!
文绿翩心神恍惚,就连腹中的疼痛都似乎没有了知觉,无力地望向文妙姝,咬牙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姑姑、表哥、祖母他们知道吗?”
文妙姝咯咯的娇笑,笑靥如花,不屑地道:“文绿翩,说你笨,你还真傻!你以为没有他们的准许,我敢这么明目张胆吗?哼,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手中的势力,你以为表哥会娶你吗?表哥他爱的是我,不是你,否则你以为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那是因为,表哥他们不允许你有!至于祖母,呵,若不是因为你的郡主身份对恪靖侯府有用,祖母早就送你去见你那死鬼老爹和公主娘亲了!”
文绿翩心如死灰,她多希望她听到的是假的,她真心相待的亲人,原来只是在利用她,现在,她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对付她!就连绣屏,她当姐妹对待的绣屏,也早就背叛了她!为什么,她不是他们的亲人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她呢?听到最后,她诧异地瞪着文妙姝,难道……爹娘的死,也是另有原因的?
文绿翩张口想问,却喉咙一甜,暗黑的血液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全身的力气在慢慢地离去,眼前也在变得越来越模糊,所有的知觉在慢慢地消失。
文绿翩大大的眼睛还在瞪着,呼吸越来越慢。若有来世,她定要带眼识人;若有来世,她绝不要再当任人宰割的砧上肉;若有来世,她定要让敢于利用她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切的声音在慢慢远离,终于变得寂静无比;痛苦,也似乎远离了。只有,不甘的眼睛,还在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