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不,应该是宛心在宛月的房间里照顾着她,她一直住在耳房里,三个男人便坐在耳房外的正屋里听着里面的动静,想确定宛月是不是小离的姐姐。
“小离,你真的确定她是你姐姐吗?”蒙毅的确没有怀疑,只是想找话说。
“她长得比较像我娘,我长得有些像我爹。但是你们看,我们很像不是吗?”看着姐姐的脸,稍微比自己的小。
“那你们是?”
小离刚想说什么,宛月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醒了。”
“宛心,宛心。”她迷糊地叫着,似乎是在做梦。
“姐姐,我在这。”
宛心替她擦着汗,好半响,她才醒了过来。
忍着痛,起身。
“宛心。”
“姐姐。”宛心激动地抱紧宛月,虽然这么些年她们没有对方的消息,但却一直想着对方。
宛月的表情在看妹妹的那一刻有了些温暖,她动情地问,“你怎会在这?娘呢?”
“姐姐,我和娘等你回来的时候,失散了。”
“什么?”听到这消息,她几乎要哭出来,却硬是将泪水忍了回去。
“那天到处是秦兵,我和娘跑了很久跑不动了,被难民们冲散了。”
十年前。
父亲随外公出征几个月了,母亲带着她们在长廊上唱着歌,那歌儿叫《良人歌》,是母亲为了父亲写的,虽然她们还小,却一直知道,母亲很爱很爱父亲,她和父亲几乎隔天通信,告诉对方近况,而近秋收的时候,父亲的信少了,母亲看着留守项家的弟弟和家臣们收拾细软,她只好去问出了什么事。
“姐姐啊,你还愣着做什么?”项伯被父亲安排在家留守本是很气了,现在真有事给他做了他也烦着。
“七弟,前方是不是出事了?”她不安,非常的不安,因为夫君的信少了。
“姐姐,你赶紧收拾东西随大伙离开吧,说不定半月后就打到这儿来了。”项伯说完忙又安排下人们该做什么了。
母亲听着弟弟的口吻像是要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运走,也就是意味着,前方战事紧急楚军随时都会被秦军打败,不然,爹是死也不会让项伯收拾细软逃亡的,父亲是何等刚毅的人啊?
她的心很慌,听从弟弟的安排带着女儿们上了车,随留守项家的一群孩子和家臣们一起离开了项家,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好担心,担心夫君不回来了。
想到当年他们私奔,走投无路时的誓言,“生同衾,死同穴。”
这句话让她愣了,若是夫君不回来了,那么,她要和他一起死。
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会武功,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却在那一刻全身充满了力量。
“啊福,停车。”她大叫。
啊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勒住了马。
项伯见姐姐的车停了忙骑马往回走,看是出了什么事。
“啊福,为何停车?你没看见大家正逃离吗?”项伯当然是想说姐姐。
“七弟,我不和你们走了。”她打开车帘探出头。
项伯一听,果真父亲说得没错,一定要好好看着姐姐,此时胡刚在前线上,姐姐为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尽量压住不悦问。
“我要去寻夫君。”她说着态度坚决。
“姐姐,不是我说你,前线在打仗你去找姐夫不是送死吗?”他实在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父亲从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希望姐姐嫁给楚君的公子,没想到姐姐竟和出身低微的胡刚生了感情,父亲不许他们在一起他们便私奔,好不容易要将他们抓回来了,他们竟学人家跳河自尽,好在他们命大没死成,父亲也就由了他们了,让他们成了亲,将她生下的两个女儿许给羽儿和庄儿,也安排胡刚到军营里当了管事,现在打起仗来,胡刚自告奋勇报答父亲,却也让姐姐惹事了,姐姐虽柔弱,性子却比母亲的还倔。
“我不管,我要找你姐夫。”
“姐姐,你要去可以,可不能拖累了整个项家,我们若是全死了,项家的香火就断了。”项伯并不是怕死,他有他该做的事,他不能让项家后继无人,所以才着急。
“我现在是胡家的人。”说着抢过啊福手中的缰绳,想让马儿往回走。
项伯看了吓一跳,他跳下马奔过去将姐姐拍晕,然后吩咐啊福照顾好她,自己便回到原来的位置带着大队向前进。
母亲就算昏睡着,也是在叫着父亲,宛月实在不忍心。
好不容易地,马队停止前行并且在一个山包前歇脚了,宛月趁大家不备,拉起了缰绳驾着马车往回跑。
事出突然,所有的人都没有防备。
项伯更是想不到宛月那么小竟和母亲一样的性格,她竟带着母亲和妹妹往回走了,坐在树杆上吃着包子的啊福更是惊得哽了喉。看到项伯在狠狠盯着他他忙下了树,跟其他人要了匹马追上去。
宛月不敢停下来,因为七舅的本事不小,给他抓了回去,娘就再也不能逃出来了,如果她见不到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些年,他们一家虽说在项家里有外公替他们挡着风言风语,却没有人真正看得起过父亲和母亲,因为他们不顾礼仪不顾廉耻地私奔了,因为父亲只是个护卫出身,没有地位,而楚怀王因为得不到母亲总是到处出去笑话母亲,在项家,她觉得屈辱啊,就算项家的人都平安地逃过了国难,她以后还是得嫁给项羽,外公这么安排便是让她们更有地位,却不知道这正是宛月伤心的地方,羽表哥对自己恨之入骨,而自己也不想嫁给他,她只想像母亲和父亲一样,可以和相爱的人轰轰烈烈地活着,虽然,她还不太清楚什么是爱情。
一天后,啊福找到了她们,并且被母亲说服了。四个人一起赶去前线。
没想到,路上尽是难民,听说,秦军已经开始进攻了,很快就打到这边了,而项燕此时也被赶到了靳南。
他们要去靳南。
车子坏了,马被流涌的难民抢了去。
他们四个躲在一个破烂的小院子里,希望能躲过秦军的铁蹄。
不远处传来了鼓声,是楚军进攻的鼓声。
宛月钻出屋外,趴在残墙边,看到不少秦国铁骑兵经过,很多本地的孩子和亲人失散了,在路上大哭着,但是秦军并没有伤害他们。
她想到了办法,刚想跃出去,便被人提了起来。提她的人正是啊福。
“小姐,别乱来。”
“福伯,我要去打听外公和父亲的消息。”
“小姐,你不想活了?人家秦军一看你的穿戴就知道你是楚国的贵族,还不把你抓了去?”说着将她提回来。
宛月一个翻身,“你放开我,我有办法。”
“不行,我要保证你们安全。”说着把她拉回屋。
她一口咬在他手上。挣脱了。
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她说,“我穿别人的衣服进城,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月儿,回来。”母亲叫住了她。
“母亲,你不想知道外公和父亲怎么样了吗?”她的眼里透露出比同龄孩子成熟精明的光芒。啊福自认自己没她有本事。
“不,我想知道,来,这个手镯给你。”她一直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母亲很信任她,而她知道为什么母亲会给她手镯,万一大家失散了,她以后可以靠这个手镯当信物,找到楚家的人。
她接过手镯,在墙边一具童尸身上扒出一件衣服,换在身上,然后假装哭着,和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一起叫着娘,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母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