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相的书房亮着灯,门半掩着,隐约的,可以听到颜相沉重的叹气声。
“父亲,您还没歇息呢?清兰能进来吗?”轻叩了两下门板,颜清兰的声音像是这初秋夜晚荡漾而过的一缕轻风,柔柔的响起在书房门外。
颜相听到是自己六女儿的声音,脸上的愁容淡化了一些,沉声应道:“老六啊,进来吧。”
颜清兰答应着,脚步极轻的走了进去。颜相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后面,脸上挂着淡淡的愁绪。
“父亲,朝中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吗?您看起来很疲惫啊,要不要吩咐厨房给您熬点滋补的汤膳?”
“不必了,为父就是有些累了,一会儿泡个药浴也就是了。”颜相在家从来不谈朝中之事,他勉强的笑了一笑,转而问道:“公子今天出去没惹什么祸吧?”
“没有,公子今天表现还不错,大概是父亲白日里的威慑起了些作用,这丫头刚刚已经回去睡下了。”
颜相这是还不知道下午的事情,颜清兰当然不会去点破,投老人家所好的吹捧了两句,希望父亲大人睡前能有个好点的心情,可颜相显然还在为朝中之事烦恼,对女儿的讨巧之言提不起半点兴致,有些慵怠的挥了挥手,说是累了,颜清兰不得不有些忧心的退了出来。
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呢?能让父亲大人愁得连女儿都懒于敷衍,这事看来是极为严重啊!
在颜清兰的记忆里,父亲就是遇到再棘手的问题也不曾露出如此疲惫的神情,今晚父亲脸上那掩饰不去的愁容就像是遮上她心头的乌云,让她的心里一片阴郁。
转天,天还没亮,颜相就早早的坐着轿子去上朝了。
“咦?公子?今天你不出去吗?”用过早饭,颜清兰竟然在花园的假山旁看到了正在晒暖暖的颜公子。每天这个时候,只要颜相不在,她是定然会偷溜出去的,今天竟然在家中花园里出现了,颜清兰当然要惊奇一下。
“还不是六姐训诫的功劳?小妹觉得有理,自然要有所表示。”颜公子眯着眼睛,一双脚丫就那么光着,大喇喇的搭在假山石上。
“你要是真能听进去几分就好了,昨天晚上我去爹爹的书房,他老人家看上去相当疲惫。”颜清兰靠着颜公子坐在了山石上,有些发愁的说道:“朝中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爹爹在家是不会诉苦的,可他老人家这回怕是遇到了极其难解的问题,我们做女儿的也帮不上忙,分不了忧,哎--”
“六姐,老爹看上去很愁?在你面前都不掩饰了?”颜公子攸的坐了起来。
颜相是外柔内刚的人,他是从来不会在人前,特别是子女面前示弱的,若是连在女儿的面前都不再掩饰了,这得是多大的愁事啊?
“嗯,连装装样子似乎都没力气了。”颜清兰幽幽的叹了口气,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的开口道:“公子,你外面的狐朋狗友多,好多也是朝中重臣之子,你能不能去找他们探探口风,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让父亲这么烦恼?”
“这好办啊,我这就去。”公子光着脚丫跳了起来,鞋也不穿就想跑。
“哎!公子,你打听的时候要注意技巧,不要惹事!”颜清兰有些头疼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又让公子有机会出去捅娄子了,可这是非常时期,不让公子出面,她也想不出还能通过谁来了解父亲遇到的难题,但愿公子能够不惹祸吧!
颜公子这人吧,虽然能惹祸,但从来没吃过什么亏,究其原因,除了颜相这个大靠山和她自己的精明伶俐,最关键的还是凭着她拥有的强大运势。你说不迷信也不成,事实在那摆着呢,不知有多少次她都是凭借强运化险为夷的。
五岁时被颜相政敌绑架,挟持到人迹鲜至的落雁岭丢下山崖,却被恰巧云游至此的神鹤仙翁救下,并收为门徒。
七岁时和小朋友玩闹,被不小心撞倒,摔落井中,可正好那井就在三天前干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而且里面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只厚大的肉芝,颜公子掉在上面非但没伤到,反而把肉芝当成了蹦床,玩的不亦乐乎,之后那肉芝被宫里取走,据说是配成了献给圣上的延年补药。
十岁时金京大旱,半年不见一滴雨,颜相愁得饭也吃不下,成天守在司天监,十天半个月的才回家一趟,呆不到半刻就又会离开。颜公子生日那天随便做了个梦,第二天便吵着要见父亲,说是梦见下雨了,结果不出三天,果然下雨了。
十三岁时京郊游猎,阴差阳错的发现了潜入大成的敌国死士,以一锅公子秘制的黯然销魂汤拿下了那三人。
去年夏天,率一众手下去花楼砸银子,又稀里糊涂的撞破了花魁娘子的杀手身份,让醉卧温柔乡的邻国使臣逃过一劫,也避免了两国摩擦。
除了这些被人津津乐道的大事记,小事就更多了。因此,尽管颜公子的诨名在京中是人尽皆知,连皇上也听说了不少,可她就是没事,因为皇帝无意中说过:“颜相家的这个七丫头简直是个福星啊!”皇帝都如此说了,谁闲着没事儿敢把福星给摘下来踩?
有皇帝的“口谕”在那罩着,颜公子在金京城里简直要横着走了,买卖铺户谁见了她都是点头哈腰的,跟佛爷似的供着。
这不,颜公子刚飘到街上,她的运气就来了。
“呦,七爷,今天小老儿也不知道是拜对了哪位神仙,梁世子刚上楼,您后脚就来了,您这是和世子爷约好了?”一见颜公子踏进门来,吉星楼的老板就亲自迎了出来,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山花烂漫。
“梁世子在楼上?”公子眼睛一亮,真是的,正想抓个舌头问问消息,这可倒好,金京公子圈里最著名的大舌头就送上门了。
“哪间阁子里呢?”公子装作确实有约的样子,淡淡的一问,老板立刻报出织女阁的名字。
颜公子也不多言,立刻大步登上楼梯,不多时就出现在了织女阁里。
“啧啧啧,世子爷这是怎么了?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你在关雎园包花魁的事让你们家老爷子知道了?”吊儿郎当的调笑声音响起,正在抱坛牛饮的梁世子转过了头。
“我靠,顔老七!这吉星楼的老板怎么回事儿?怎么就让你进来了?”梁世子坐在阁子里并没多大一会儿,可这位也没少喝,一个坛子已经空了,歪在脚下,一个坛子提在他手里,公子瞄了一眼,已经没一半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不来还看不到你这西洋景呢。”世子阴阳怪气,心情不美,可公子完全不在意,轻佻的口气不变,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也不管梁世子变黑的脸,优哉游哉的就坐到了酒桌边。
“什么烦心事啊?说来听听嘛。”小酒一杯,公子不用招呼,自斟自饮,瞟向梁世子的眼神微微带着点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