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曼珠沙华慢慢聚拢，怵人的红芒打在身上，没有实质的伤害，却是叫人心中一震，就好像有一条蛇在心上凉凉地滑过。白虎凝心的脸色惨白惨白，同她撕下烟泷的脸的时候烟泷的面色一样。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一直转，一直转，好像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原先的位置。终于，眼珠子不转了，整张面皮有些松弛，红艳的双唇之下，出现一口黄黄的牙齿，好像是生锈了一般。“你——”一个字，再说不出其他，盯着慕菀。
“我？我怎么了？”慕菀装着无辜，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白虎凝心？是吗？如果是，为什么她的身上会有浓烈的玄武的精神力？据说，这四大隐世家族之所以还能分掌四天，是因为传自上古的四大神兽的精神力。而这精神力自然不是什么萝卜白菜的，到处都是。拥有这精神力的都是一族之长，或者说未来的族长。这玄武明溪如今正值壮年，也不曾听得立了什么继承人。方才在寒玉床之上未曾发现这一点，而现在脱了束缚的“白虎凝心”身上忽然出现了玄武氏的精神力，这不是很奇怪吗？四族之间，有严格的规定，非本族之人，不得以神兽为姓。既然是叫“白虎”，自然不可能是玄武氏的人，所以——只有，眼前的女子就是玄武氏的，而且——是玄武氏的——族长。凤眼微眯，倒是坐下来，对于这水晶棺竟是没有半分的排斥与恐慌。坐在哪里不是坐，地狱那般的地方她都不怵，又怎么会怕这一口空棺？
“你——究竟是谁？”“白虎凝心”已经操着一把大刀，虎虎生风，眼睛瞪直，玄武的精神力化入她手中的大刀之中，寒光凛凛。
“想杀我？”从来都是不省事的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慕菀自然不能落于下风，用慕菀的话来说，这叫做“气势”。好像，自从十世轮回之后，她就不再是先时那个纯粹的彼岸花神了，高高在上，不惹尘埃的神。慕菀抬手触碰着水晶棺上的纹路，状似不经意将上头的纹路一点一点地抹去。
“停下！”“白虎凝心”大喊，她的脸孔扭曲，烟泷的面皮有脱落的趋势。“停下！”前面一声是沉沉的男声，后面的则是女子娇柔的声音。
慕菀这次倒是很听话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那原本已经脱离水晶棺的花纹重新嵌入其中。
“说吧。”半晌，慕菀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
“我是白虎凝心。”女子戚戚然地望了水晶棺之上的慕菀一眼，顿了顿，或许是要理一下思绪，事情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也是‘玄武明溪’。”
“一体双魂？”慕菀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身上还存在她本身的魂魄。那么，方才——真的是——扶额，慕菀不敢相信，突然很是厌恶地说道，“且把你这张面皮撤了去。”
女子闻言一怔，倒是听话，抬起手便是把脸上这张面皮给扯了下来。面皮之下，腐肉枯骨，没有眼珠子的眼睛分外地瘆人，慕菀只觉有无数的小虫子爬上了她的背脊，挥了挥手，道，“还是安上吧。”
不多言，将将取了烟泷的面皮安在脸上，又偷偷觑了慕菀一眼，轻启朱唇，才缓缓道来，“我本是白虎氏下任族长。”
晴天霹雳，谁曾想，这个被囚在此间的精魂竟然是白虎氏的下任族长。这未免也太——找不到形容词，慕菀盯着眼前的女子，又看看周遭的巨幅画像，怎么觉得两者相去甚远，这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没有白虎的精神力。”慕菀淡淡地说道，和素日里一般，冷漠。
“白虎凝心”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是咬着嘴唇说出下面的话语来的，“是的。我没有。”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说自己是白虎氏的下任族长，莫不是诳我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点着水晶棺，感到些微的困意袭来，香风阵阵，好像是在若水园的时候，那样的香气撩人。
“自——然——”感觉这“白虎凝心”的声音好遥远，拖得好长，下一刻，慕菀就失去了知觉。自然是“白虎凝心”以为的。
“白虎凝心”先是捏了个诀，又拿出一张符来，上头密密麻麻地画着诡异的符号和阵法，也不知道她念了什么，这手中的符纸就自动飞了起来，贴在了慕菀的额头之上。
慕菀在心里头狠狠地招呼了一把这个“白虎凝心”，还以为她是僵尸啊，贴张符就能失去行动力。笑话！深刻的嘲讽种在心间，慕菀体内的气息又开始狂暴起来。四处乱窜，有些压制不住。这么些年的上神生活，她早不是当年被地藏菩萨引入地狱不懂世事的曼珠沙华了，也不是十世轮回之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女子了，心中警觉，开始引导慌乱的内息。
“白虎凝心”似乎很满意面前的情况，等了半晌，终于看到了慕菀额头之上的符纸出现暗红色，才缓缓上前。水晶棺被压在慕菀身上，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将慕菀推到地上，露出棺盖来。
一头栽在地上的慕菀，眼眸里红芒闪烁不断，表情肃杀，倒是没有多大的动作。跟个被制住的人无甚不同，维持着方才栽倒的姿势。这是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现下，三十年都还未到，三分钟吧，她已经从先时的“盛气凌人”变成此刻的“可怜兮兮”了。无意之中的自嘲，竟然让体内紊乱的气息停止了暴动，慢慢地平缓起来。慕菀一喜，自是不管“白虎凝心”了。
郑重其事地一道法诀拍在水晶棺之上，水晶棺被整个地抬到了半空之中，不住地旋转，每一下旋转都对准一个方位，每一个方位都被砸了一道重重的法诀。半晌，水晶棺才重重地落在原来的位置。好像同之前的没有差别，却是在一阵强光之中，水晶棺开启了！
“不过蝼蚁罢了。”
“不过蝼蚁罢了。”
“不过蝼蚁罢了。”
一声声地强行闯入慕菀的耳中，先时平稳的气息又一次不安起来，就好像是洪水猛兽，怎么拦都拦不下。慕菀痛苦地张开双臂，头向上仰，忽又低头。
“终于——终于拿到了——哈哈——哈哈——”是男子疯狂的吼声，只见他手上托着一团白色的火焰状物体，眼睛里盈满白色的火光。
忽然，一道红光冲着白色物体劈去，极其霸道地将它夺了过去。
“白虎凝心”猛地转身，眼神阴骘，“给我。”吼声震天，犹如虎啸山林。却是生生被眼前强劲的煞气卷住，双手双脚不得动弹分毫。面前的女子，红衣乌发，红色的瞳孔好想是鲜血凝成。身周缠绕着张牙舞爪的曼珠沙华，静穆的样子还以为是天上神女。浓烈的煞气化成实质的飓风，停在她的面前。
“死。”多么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捏碎了手中的白色物体，一招扫向面前的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自然不能束手就擒，“白虎凝心”一招托起水晶棺，冲着慕菀狠狠砸去。
“雕虫小技。”不屑地一弹指，水晶棺于半空碎成粉末，一点不留。红衣乌发，这个时候的慕菀同万年前的彼岸花神像极，独独少了些当初的慈悲。仿佛是关在饿鬼道中的恶鬼一般，未开化的不含半分的人性、神性。
怔在当场，随着水晶棺的粉末落在身上，“白虎凝心”剧烈地挣扎起来，滚倒在地。
“不过蝼蚁罢了。”慕菀看着在地上乱滚的人竟是觉着前所未有的舒畅，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很是狂妄的叫嚣，血，血，好美的颜色。她不晓得，她又一次说了那一句话“不过蝼蚁罢了”。清醒时的她最深刻的梦魇。
红色，目之所及。
不想，在红色的包裹之中，忽然出现一个虎头、龟身、蛇尾的庞然大物来。它叫嚣着，冲着慕菀而去。蛮牛一样地撞在石壁之上，“轰”，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四壁上巨幅的画像被这么剧烈地撞击之后，从墙上脱落。好像在脱落的时候，能看到女子的笑靥变成了哀伤的哭泣，一声又一声，绵绵不绝。白色的粉末落下来，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或深或浅。
身体慢慢地浮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狠命挣扎的虎头、龟身、蛇尾的怪物，心情竟然是莫名地畅快。手慢慢地捏紧，然后又松开，“咦——那是——”
地上被白色粉末盖了一层，却是并不是全部都覆盖，还存在裸露的地方，如此，就显得十分的刺目。巨大的四神兽像出现在地上，四神兽各据一方，在正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朦胧之中，好像听到仙乐飘飘，很是古朴，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的声音一样。
莫名的熟悉，本能的抗拒，不由自主地深陷。
地上，虎头、龟身、蛇尾的怪物忽然不再挣扎了。
慕菀红色的瞳孔一下子又变成黑白两色，有些失魂一般，嘴巴里念着“不过蝼蚁罢了。”
在玄武氏专门给慕菀同寒安排的房间里，寒青着一张脸，“应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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