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头早笑翻了,太子娶妃,那这么大好的圣旨摊到自个儿头上,可得好好巴结巴结。谁不知道云家掌管大周七成兵马,云家儿郎晓勇善战,乃大周护国神将。
已是八十高龄的老令公由大儿子云烈扶起来,激动不已,挥惯兵枪的手一把抓紧李公公纤细的玉腕,差点给折断了骨头。
李公公痛在心里嚎嚎叫‘你个老不死的攥死咱家了’,可面上对这三代元老兼未来太子妃的娘家太公,就是再痛也要忍着强颜欢笑。
“李公公,这圣旨是给我家宝儿的?可我家小宝才六岁呀?”老令公胡子一颤一颤。不知为何,从那瞪如铜铃的眼睛里李公公瞧出了一丝不对劲儿。似乎有点送葬的味道?
“矮油!当真,没错!这大好的喜事儿咱家怎能弄错呢?就算咱家错了,皇上那头也错不了啊!再说了,小姐八岁,太子爷十六,矮油!正是好年岁呀。”
一番话非但没有令老令公高兴起来,反而悲催得想哭。于是快点接过圣旨来想找出点破绽。可凑近上下左右甚至前后正反都瞧了半响,确定没看错,紧接着怔了半响,待挪开圣旨时那挤满皱纹的脸飞快的‘笑颜如花’,快得叫李公公一个晃眼,吓得那叫个心惊胆颤,赶紧拍拍受惊的小心肝自我安慰。
他哀嚎这老不死的不愧是浴血杀场,砍人头如砍萝卜的铁血猛将,连笑一笑,都是如此的…呃…别俱一格。
“来人,快请李公公上座。”
不愧是老令公,行事谨慎。李公公赶忙推辞,边说边不动声色从在场每一个人脸上扫过:“不忙不忙,咱家还得赶紧回宫复命去呢。咦?”突的一闪:“怎的不见宝儿小姐?”
“宝儿她…嗷——!”
后头一个年摸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要出口,不想脚被不知是谁用力跺了一下。疼得脸都变了形。
好在有人沉稳的接了下去:“舍妹今日同婶母前去感业寺烧香拜佛。未能接旨,还望公公见谅。”
回话的乃是云家长子嫡曾孙,只见他容颜俊郎,五官刚颜,也不过二十出头之年,举手投足之间已显大将风范。
他说完不忘狠瞪旁边的少年一眼。
“原来如此。小小年纪便怀有悲天悯人之心,当真是太子妃不二人选。”似乎对此回答很满意,几番客套过后李公公眼见时辰也不早了,便请辞。
云家也不强留,一来二往过后又送了一对鸽子蛋那么大的东海夜明珠,把李公公眼睛闪得发花,翘高兰花玉指连连道谢。
他老人家一走,厅堂里顿时一股子泄气,愁云惨淡。
老令公拄着拐杖连连戳地,恨不得砸个窟窿出来。嘴里一刻不停唠叨:“作孽呀作孽呀……”
“皇上怎么会选中宝儿?”
“后宫之中水深火热,宝儿能熬得住吗?”
只有方才被跺了一脚的少年悠闲的坐到椅子上,顺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瞅着一大家子发慌的人直觉好笑:“急什么,我家宝儿就是宝儿。谁能知道一二?”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急红了眼的云烈,也就是他爹伸手就揪住耳朵拖过来,那力道没半分手下留情仿佛拖的不亲儿子而是战场上的死敌。害得他一口苹果咽在喉咙里差点哽死。
“你个死小子,老子这辈子做的最混帐的事就是把小宝托付给你,你…你…你…”
云烈气得浑身发抖,他当真配得起这个名字,因为本人就是一团烈火。
“爹,爹,我错了。是我不该教坏宝儿。”云涛这个二溜子纵然被揪得嚎嚎叫,却也不敢在老爹手上耍滑头。笑话,老爹的毒手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好汉不吃眼前亏’可是古人的金玉良言。
“行了,都别吵了。”
老令公的拐杖重重跺了三下,用他威严的目光环视一圈:“宝儿到底去哪儿了?”
众人面面相眈,竟无一人能回答。
唯有云烈清楚,平时小宝就跟二儿子穿同一条裤子,于是回头问:“涛儿,你说……涛儿?”背后空荡荡,哪里还有云涛的影子,这小子早脚底抹油溜了。
再说另一厢李公公乐滋滋出了云府的大门准备上轿,突然从大路上飞奔过来一小身影,衣衫破烂脏得分不清颜色,浑身还带着股子奇怪的酸臭味儿,他本是向云府的大门跑去,却在看见李公公一行人时停了下来。脏兮兮的小脸上唯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直转,见李公公容颜开怀,便走上前问:“你们是宫里来的?有什么事儿呀?”
“矮油!这是哪里钻出来的臭要饭的。熏死咱家了。”迎面扑来的馊味儿把李公公呛得恨不得连肠子都一口吐出来。
他紧捂口鼻定眼睛一看,当场就骂了出来:“滚滚滚。这云府门口什么时候变成乞丐窝了?”
将拂尘一甩,连滚带爬的进了轿子。还不忘尖声催促:“快点回宫去,没吃饭啦你们这帮废物。快点。”
“切!”小叫花子不屑的冲那轿子做了个鬼脸,拱拱肩,一蹦一蹦往大门里跑,奇怪的是守门的侍卫竟没一个上前阻拦。
见一路上畅通无阻,他倒是挺开心,忽觉脑后阴风嗖嗖,带着利器的呼嚎而至。就见小身板利落一转,抬手接住凶器,然后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
“嗯,好吃,谢二哥。”
原来是只苹果。
来者正是之前被云烈揪了耳朵痛哭的云涛,云家的二少爷。他上前扣了个板粟,倒也没嫌那股子怪味儿。反倒随后拔了根草叨嘴里,悠悠道:“妹子,哥给你道大喜了。”
嘴里嚼着大苹果,又狠咬了几大口,只用大眼睛盯着云涛,等着他下面的话。
瞅着这副德性,云涛皱了皱眉,顺手拈去她脸上沾的黄黄的泥胚:“瞧你这是怎的?明明早上吃饱了。又去打架了?”
“嗯嗯嗯。”忙不迭点头,使劲将嘴里的苹果咽下,云小宝立马道:“兵部尚书那家的小混帐敢使诈,趁我不注意想逃跑。呸!我追了十八条街,愣把他逼在猪圈里揍了一顿。”
“羸了?”
“嗯!”
“好样的。咱云家的人不当孬种。”
听到云涛赞扬自已,云小宝一脸笑眯眯,那笑容比天空中的娇阳还要灿烂,几口就把苹果连核一起吞下了肚子:“我还扒了那货的裤子扯烂了。二哥,你说我厉害不?”
想到那胖子一路哭嚎跑回家,得光着那又白又圆的大屁股得穿过六条街,她就忍不住笑翻天。
“厉害,厉害,谁能厉害过我家宝儿?只是……”刻意隐下的半句话,个中意味已涌入眼间。
云小宝早已了然,鸡爪似的小手把小胸脯拍得嘭嘭响:“人家都当我是边城总兵的远房的表亲家的侄子,叫戚明昊。”
“我就说咱家小宝聪明过人,真不是盖的。”闻言云涛喜入眉梢,顺手把小宝抱了起来‘波’的一声狠狠亲了一大口,乐得宝儿‘咯咯’笑得东倒西歪。
要说云宝儿跟云涛之间的感情,就要追溯到六年前,当时匈奴百万大军挥军南下,来势汹汹。老令公带着全家子上阵杀敌,彼日宝儿尚未满月,又逢母亲难产去世。全家上下唯有云涛因年幼上不得战场。云烈便将女儿慎重托付给了二儿子。
自打那以后,云涛不论偷鸡摸狗,寻花问柳,都将云小宝背在背上片刻不离。久而久之,一身恶习让宝儿学了个精湛湛,更有青出于蓝甚于蓝之势。
待云家将凯旋归来后,大家子老小把肠子都悔青了,然后云涛这个罪愧祸首被从老令公到云彻一个个轮着揍了一遍。直到现在臀部还有被龙麟鞭抽过后留下的痕迹。
云涛抱着她边走边说:“哦对了,刚回来看见宫里头来的太监没?二哥的乖宝儿就要当太子妃了。”
“咦?”
“太子妃。”见小妹一脸荡茫然,云涛好心提醒她:“以后就是皇后。”
宝儿眨巴眨巴眼,看看自已的手,又看看二哥。她当然知道太子妃是什么。
肉墩墩的身子在云涛怀里扭来扭去,别提多舒服了,然后小胳膊抱起来眯起眼睛问:“那我有啥子好处呗?”
云涛也觉得肥肉在怀很舒服,但心里也有点难受。怎么形容呢,他现在就有点吃醋的味道,好比自个养大的闺女就要被别人抢走了,说白了就是‘酸’。
“当然好了。哥悄悄告诉你。”云涛拎着云小宝的耳朵使坏:“当太子妃就有许多人听你的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就连爹和太爷爷都是你的手下。”
“咦?那我不准爹揪我耳朵行吗?”
“行!他敢揪皇帝老子立马剁了他的手。”
“那我把李太傅的夫人打一顿板子行吗?我听到她背后骂我小野种。”
“反了天了她,哥今晚就去扒光她衣服卖到窑子里去……大不了我倒贴花妈妈一百两银子算她的卖身钱。”
“好啊二哥,我要当太子妃。”
小宝拍手欢呼雀跃,顿时觉得世界太美好。这时云涛脸上浮起一个奸计得逞的贼笑,小声说道:“宝儿喜不喜欢二哥呢?”
“喜欢。”
云小宝向来对云涛毫无心机。
“那小宝当了太子妃是不是应该给点好处孝敬二哥?”
“二哥你想要什么?”小宝改两手叉腰有点老气横气道:“谁不答应我揍她。”
眼见见鱼儿上钩,云涛暂时也不再多说,只是卖个关子:“先留着吧,到时候再告诉你。”
“云涛!”一旁传来喝斥,将两人生吓了一大跳,双双看去,原来是云家的老大云彻。他站在远处一脸冷然剐向云涛,后者被吓得腿肚子打颤,差点站立不稳。
要说云涛这混怅东西不怕天不怕地,能跟长辈阳奉阴违,但从来不敢在这个大哥面前耍小九九,见了大哥从来都一副老老实实,哪怕云彻叫他下油祸他也得老老实实脱光了跳下去。
反倒是小宝无所谓,张开膀子要大哥抱。
云彻大步走来,周身寒流席卷,他什么话也没说,从云涛手中接过云小宝便要离开,临了不忘警告:“小宝不懂事,不要再教她一些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云涛直觉要否认,不过被大哥一个瞪眼吓得差点尿裤子。
云彻回以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那点算计趁早打消。否则云府家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