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幽大喊一声之后,快速地跑了过去半蹲下,把倒在雪地上的已经磕上了眼的洛烟搂了起来,揽在怀里,双手慌乱地按着洛烟的脖子两边,为洛烟止着血:“洛烟你醒醒,洛烟,洛烟,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林子里,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的箭就这么直直地射向那个姑娘,却无力挽回,惊慌失措的他们正打算快速逃离这块是非之地。结果刚一转身,就被那等在马车上的那个官差给发现了,较量一番之后。两个少年被他一手提一个,给拽着走向水幽。
“洛烟,求求你,睁开眼,看看小姐我,洛烟……”
“小姐……”洛烟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悠悠地看着水幽,扯开嘴唇一笑:“小姐……”
“醒来了就好,别说话,我马上送你去找大夫!”
水幽试图把洛烟抱起来,但是洛烟并不配合。
洛烟虽然流着泪,但是嘴角却泛着笑容:“小姐,别废力气了,我快不行了,你以后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洛烟,我不,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我马上就带你走!”水幽为洛烟抹着那嘴角不断溢出来的血,都急得不知所措。
“小姐,你知道吗?我……我……喜欢……男装……你。”洛烟吃力地表达完最后的一个字,就这么带着笑,安祥地垂下了脑袋。
“洛烟,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害了你们所有的人,我就是一罪人,不配当你们的小姐……。”
“舞小姐,箭是这个人射的。”官差拽着两个少年过来,看着把头埋在洛烟胸口之上,正瑟缩着身体抽泣的水幽,解释。
“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想射那只麋鹿的。哪知道,小杨突然在我背上一拍,我手一抖,箭就射偏了一点,就射到那位姑娘了。小姐,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水幽听着那潺潺,明显底气也不足的男声,抬起了头,漠然地看着那个手上执着一把弓的少年。
少年个子不是很高,十三四岁,给人感觉就像是邻家的小弟弟,一脸的单纯,此刻看着水幽,大眼扑闪着,急急的解释,生怕水幽不相信,都快哭出声了。
一旁的那个,与他差不多年纪,二人穿得倒是不差。
官差看水幽没有说话,问道:“舞小姐,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小姐,饶命啊,我们……我们……”两个少年被身后那个官差哄亮的大嗓门给吓着了,看着那个官差身上还配有一把大刀,还以为是水幽他们几人是什么江湖绿林人士。以为他们会为了那个姑娘,而取了自己的性命,于是二人都跪在了雪地之上,并磕起了头:“小姐,求求你,别杀我……我们。”
水幽没有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再一次艰难的开口:“送官府!”
傍晚的时候,水幽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祈溪城。她让官差把自己送到了缘梦居入宿,给了他二百两的银票,就让他回官府了。
她给了掌柜一千两的银票,让掌柜给她准备一把匕首与几十张画纸。剩下的,掌柜退给她,她没有要,她说就当谢谢掌柜当初给她送信的费用了。
掌柜虽然嘴上说着,太多了不能要,但是他那来者不拒的职业病,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收了起来。
掌柜震惊了女扮男妆的水幽原来是熟人之后,陪着伙计送来了饭菜与东西,寒暄几句就下去歇息了。
……
这一夜,水幽的房间一直都没有熄过灯……
翌日,天公做美,居然在今年的最后一天里,放了晴,出了难得一见的太阳。满城沸腾,热闹非凡。水幽也从旁人口中知道了今日夜绯月又结婚的消息。念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水幽决定了一件大事。
回了房间,抱着那捆已经卷好的画纸,回国师府。
国师府,早上才临时更改了婚礼的地方—梅林里,此时正举行着一场别开生面,与世不同的现代式婚礼。
铺着大红地毯的梅花林子之内,主角夜绯月,一袭的白衣,飘逸,俊秀。头戴冠玉,一脸柔情。冷安秋月,一袭的拽地绿衫裙,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发饰,站在上面,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二人都流光溢彩,绝美得天下无双。
二人正手拉手的站在所有的贵宾之前,听着司仪官婚礼仪式之前的各种宣词。
宾客们,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极少的几个的平头百姓,没有人见过成亲不穿大红喜服的新郎新娘。无不感觉这婚礼的新奇,都静静地坐下下方的宾客席上,艳羡着那婚台之上的那对如花的眷侣。
司亦飞,紧紧地搂住她的心肝宝贝倾蓝,看着又结婚的夜绯月,心里激情彭拜。深情地看着倾蓝:“你说,咱们也搞一个这样的婚礼,你说好不好?”
倾蓝没有理会她,只是白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留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少爷身上去了。
含烟坐在一旁,观着礼,面色一如继往,浅颜的笑着,但是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她的心里,疯狂的嫉妒之火都快把那新娘烧成灰了。
老夫人,兴许是今年,夜绯月成婚的次数多了,她并没有像往日那两场婚礼一样,有着作为长辈的她,应有的笑容,很显得她现在不是很高兴。
国师府外面的街道之上,全都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上千的官兵为之安全,手执红缨长矛,身披铠甲,威严的挺立于国师府的大门两侧。
国师府的里面,每一条的走廊之上,也铺着绣有各色鸳鸯的地毯。大红的囍字,随处而见。新置办的鲜花盆景,摆满了几条重要的进出口。
水幽问了好几个下人,快到午时,才到了他们结婚的片场。
梅林里,芳香怡人,花瓣飞舞。
一路上,水幽都自己安慰着自己,与他已经回不去了,他结婚,与谁结婚,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努力地克制着让自己保持着局外人的心态来办今日的正事。
可是,当进入了那一片,曾经他们在里面许下过海誓山盟,有过温存的梅林里,她的心里还是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涟漪。
人群的前面,夜绯月与冷安秋月,两个集天下完美于一身的绝世宠儿,站在上面,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一般。此时他们正忘情地吻在一起,在这样的一个异世,就这么如无旁人似的,吻在了一起。
水幽看着他们,那好久都没哭出过眼泪的双眸,淡淡的已起了一层雾气。抱着画卷的手,不由的紧了起来。怀里的匕首,冰凉的温度,提醒着她今日回来的目的。
面纱下的小嘴紧闭,自从上次他把自己送进了地牢,二人就不曾再相见。没想到,再相见却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眼里痛苦的光芒一闪而过,水幽慢慢地沿着今日婚礼的主角们之前才走过的大红地毯,就这么慢慢的向前走去。
“这位姑娘,对不起,你不能上去!”来了一支侍卫队,水幽果断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我只是来还东西的,你们放心,不是来给你们添乱的。”水幽哑哑地声音,一字一句的吃力着解释。
“这……”
或许是,来人看水幽是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人,确实不像什么来捣乱的,还是放了她过去,毕竟前面也有守卫。
天上白云朵朵,空气出尘,地上银白的世界,花红水绿,芳香悠然,美得令人心醉的世界。
水幽每走一步,双眼都没有离开过夜绯月那今日柔情满溢的俊脸,唇角带笑,凝望着冷安秋月,柔情似水。
一旁的司仪拿着本簿子,照本宣科的念着长长的,与这个世界有悖常理的婚礼之论,一脸的火红。
原来他也有满含柔情的时候,面纱之下的脸自嘲一笑,为曾经的自做多情,为自己的不值。
抱着画卷一步一步的上去。
下面的人群静了,看着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就这么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地到了前方的婚台之上。
“夜绯月……”
水幽沙哑的声音很小,很低,不过还是打断了正在念经的司仪与相拥在一起的人。
夜绯月与冷安秋月放开了彼此,各退了一步,转身手牵着手,看着婚台那边缓慢而来的水幽。
“你怎么上来了?”夜绯月,瞬间变了脸色,冷漠之极,看着这个打断了他甜蜜时刻的蒙面女子,剑眉微蹙,杀意渐起,怒吼一声:“下去!”
“怎么,你是怕我来么?”水幽说得很慢,并没有被他的怒意给吓退,还是慢慢的移动着步子,向着二人过去。
“嗯?”夜绯月很疑惑,这祈溪还有他怕的人?
“呵呵,我倒忘了,你这样的魔鬼,可能全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你给吓住,更别说人了……”
“胡说,下去!”随即提高了声音:“下去!别让我在说一次!”
下面那么多人看着,他的权威不容侵犯。
“我不,今天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问个明白!”水幽态度很坚持,站在那里,白色纤细的身子,一样的很出尘。面纱下的脸,若隐若显,大大的杏眼已经有些红意。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安排人,杀了我爹全府的人?”
下面的人群,开始有些小骚动了。这场婚礼,有意思!
“胡说,我哪有安排什么人杀了你爹!”
“呵呵,你别在装了,你亲口说过的,要送我们全家人一起上路!”
……
“夜绯月,你真的不是人!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你折磨我,我也认了!就当是我前世欠了你!我还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动我的爹他们?他们是何其的无辜?那一百零三个下人死了,你知道会有多少个家庭会解散?有多少的孩子没了爹娘,他们何其无辜?”
“是!我亵渎了你的梦中情人,是我不是!毁了你的一副墨宝,我错了,我向你赔罪!呐……这是我赔给你的。”水幽把抱着的二十来副画卷就那么的推送出去,扔在了地上。画卷咕噜着,滚了一地。有些滚远了,掉下了婚台,人群里幸运的人,捡了过去,掀开画卷,无不惊叹。画上画的是婚台之上的那个新娘子,画功极其好,画得惟妙惟肖,逼真得就如真人一样。
人群中,画被一个人看了,就传到另一个手上去了。他们开始窃窃思语了起来,都在暗底之下,打听这个画功如此之好的女子的身份。
“夜绯月,你的梦中情人图,我赔给你了,求求你,你能不能把我爹也还给我……”水幽跪了下来,无力地哭诉。
夜绯月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水幽,虽然她戴着一层比纱巾要厚实的面纱,遮挡了眼下的容颜,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今日她穿着一套白色的棉衫,极其单薄。一头青丝没有刻意的打理,就那么的随意的由一只极其普通的木簪给挽了起来,双眼微红,很明显就是长期哭过的症状。
自从把她关进了地牢,第二日就离开了国师府,后来就一直与小月儿形影不离,几乎都快忘了府里有她这么一号人了,也没有关注过她知道了舞府被灭的情绪,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现在的情况,说一句话,几乎就像倾近了全身力道似的,沙哑。身板一看就似风一吹就要倒,眼神迷茫,无助地跪在那虽然铺着地毯的冰冷雪面之上。夜绯月心里也是猛然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着身体的哪里,很是不对劲。听着她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老天爷真不长眼睛!为什么就不让你,在那个晚上,一掌把我劈死在长丰?为什么就不让我被水给淹死了?为什么那么高的瀑布掉下来偏偏要遇上你这只禽兽?或许我死了,我爹我娘也不会落下如此的下场了……”她哀怨地哭诉着,搭着脑袋,让人感觉很心疼。
长丰?夜绯月还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她舞水幽?
“我……”夜绯月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之后,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更别说指责了。
“夜绯月,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你我原本就相距几千里,互不相识的二人成了婚……我也可以不在乎,你们有什么阴谋会牵涉到我爹娘还是我身上,但是你不应该动我的爹……”
水幽爬了起来,紧紧地向着夜走了过去。
冷安秋月放开了夜绯月的手,退到了一边,随意地从地上抽了一卷画,打开看了是自己之后,神秘一笑。
“你爹不是我安排人去杀的,信不信由你!”
“呵呵……你觉得我会相信么?我能相信么?我又该相信么?”水幽猛地向着他靠了过来,用着以前一样含情的美目,主动的上前,揽住了他的腰,抬眸,轻问。
“我是你相公,你怎么不能相信?”此时的情景,这样苍白的实事,让他的回答有些无力。
“我相信你一次,那是我蠢,相信你第二次,那是我愚,再相信你第三次?呵呵……”浅笑声之后,水幽挪过一只手,摸进怀里,拿出了那只匕首推开了他半尺,猛地向他刺了过来:“我要你为我爹赔命!”
突然而起的刺杀事件,让宾客群沸腾了。
人群里时刻注意主子安全的侍卫队长周玉,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水幽摸出来的匕首,在她举手向主子刺过去的时候,他扔出了他的剑鞘,有力地扔过,打在了水幽握着匕首的那只皓腕之上,随即哐当一声,匕首掉地,而水幽的面纱也飘落了,露出了那张憔悴,有着长长疤痕,满脸毫无光彩与生机的小脸。
水幽就这么失败地被侍卫们押了起来。
宾客群里,明显的一阵抽气声。那些曾经认识水幽的奴婢们,看着此刻的水幽都自发的哭了起来。
青莲与雨莲挤过人群,向着上方走了过来。
夜绯月直愣愣地看着此时的水幽,哪还有当初在颜玉楼之下初见时那样的千分之一,现在的她就如没了灵魂的木偶。他刚刚那突起的幽暗之眸,微微的动了容,他不知道,他那个晚上,就那么轻轻的扔出了半截从牢房之外,顺手牵下的一块薄铁,也只是想吓吓她而已,哪知会把她的脸毁得这么……
看着那道紫色的疤痕之内,深深的沟壑,可能用上祈溪最好的药材,也回不了之前的容颜了。
“呵呵……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很丑?国师大人,你怎么不露出你那副丑人之前才有的那招牌式笑容了呢?呵呵……真的不敢相信!原本你夜绯月那么冷漠,冷心冷情的一个魔鬼,居然也会露出这样怜悯的表情?怎么,内疚了?”
水幽挣脱了侍卫的钳制,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反正舞家已经在你的手上家破人亡了。”水幽拽着她雪白的衣衫,就如当初在长丰的那个夜晚一样,呢喃着请求。只不过一个是求生,而另一个是求死。
“你可知道刺杀当朝国师,是何罪?就是诛了你几族人都不为过!”周玉的冷冽的声音,跟夜绯月冷漠的时候,有得一拼。
“相公……”冷安秋月走了过来,轻轻拉过夜绯月的手,笑颜如花地撒娇:“相公,你可还记得昨天晚上答应过人家的……”
“嗯。”
“是不是真的我有什么要求你都依着?”
“嗯。”
“相公,我要你休了这个女人,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见了血,不吉利!把她逐出府去就行了。”
夜绯月,看着地上的人儿,心里闪过一丝的不舍,但是冷安秋月那由着她小手传过来的指示,他还是依了他的小月儿。
“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的,唰唰几下,一张休书就这么的出世了。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把她的笑脸收了起来,悄悄地躲在厚厚的积云之下,天空悠然的又飘起了小雪。
冷风寂寂,吹落了梅林里为数不少的那些柔弱的花儿,花开无声,花落无情,不知道花朵们离开树枝的时候,有没有眼泪,会不会也有不舍?
下了雪的梅林更加的如梦如幻……
水幽被人拖了起来,颤抖着手,慢慢的接过了那纸休书。
“呵呵……没想到呐,我舞水幽于本年九月二十七,孤身一人,离家千里,嫁到了人人为之追逐的国师府。第二日,便遭老夫人逐了出门。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我出了大门,一口气跑到了颜玉楼的那条街口,才停了下来,就怕老夫人逗我玩,又把我抓了回去。没想到,最后,却又与你夜绯月,还是兜兜转转了几个月,还是亲手换来了这么一纸休书!”
水幽无力的控诉,让人群里的不少的女眷都动了容。
“夫人,我们对不起你!”青莲与雨莲已经上了婚台,来到了水幽的前方,自发的跪了下来,哭着忏悔,就为当初被梨雪拉去作了一回的证人。
“呵呵……一切都结束了……”
“来人,把她送出去!从此以后,她与咱们国师府已经没了任何的关系了!”冷安秋月的坚持,夜绯月只能在一旁看着,却不能制止。
水幽回过头,淡然地望向了二人,走过去拾起了地上被打掉的那把匕首。
“你们放心,不用你们再三强调,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再迈进你们这国师府。”水幽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了那只木簪,揽过了一把为数不少的墨发,一匕首割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这就是我送给你们新婚的礼物,你们可满意?”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的发丝。
身子很弱,但是背影很绝决。
夜绯月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他的心疼了,一种说不出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却离他越来越远……
人群里,就是在笨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女子是前段时间,国师大人,娶了没有公开的琼峰县主舞太澜之女,舞水幽。
发断,情绝。
从此,天涯陌路,红尘相见不相识。
------题外话------
嚯嚯,上卷还有几章就差不多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