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儿!”一片紫色衣绡落在兰婳音眼前,轻若落花,迷乱人眼。她微笑着,伸手去抓,却不经意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每个骨节都精致异常,却是充满了力量。
死不了。
彼时的她因突然从高处坠落,灵台已经然清明不少,顺着那手看上去,是他焦急的脸,漂亮的紫眸里满是她的影子。倏尔,再笑,一笑间吹开了一树繁花。
然而危险总是无处不在。当贺兰裔从她的笑里挣扎出来,猛然发觉她身下一排削尖的木桩,脸上霜寒又起,目眦欲裂,反手把人拢在怀里,身子就势一翻,两人位置交换,她在上,他在下;她贴在他胸前,混沌交织着清醒,看见身下那陡然的异变发出一声惊呼。
“小——”然这最后一个字无声湮灭,卡在喉间,只因那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令她不能言语,随即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内力波动,强大的气劲震得她五脏不安六腑不宁。刚想开口骂街,那温暖的怀抱又紧了紧,随后抱着她一同摔在一堆木屑上。
兰婳音头枕在他胸口半天没挪地,实在是因为刚才那一震太过霸道,令本就手脚酸软的她更加无力。被当成肉垫与大地亲密接触的贺兰裔亦是不动,只是急促喘息着,似乎是要缓过气来。
要说刚才那股强烈气劲是从何而来,也只有这两人心知肚明。所幸贺兰裔内力深厚,浑身一震便在无形中击碎了一排木桩,而令兰婳音心惊的也正是如此。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和他讨论修为深浅的时候,就在方才下坠之时,贺兰裔全力一击,气劲波及她五脏六腑,使得她身体里的真气开始毫无章法地乱窜。
兰婳音抬起头,他捂着他口鼻的手依然没有放开,掌心里滚烫的温度与她的心不相上下。视线透过飞扬的尘土和木屑精准捕捉到他的眼,眸中那毫无掩饰的悔恨与痛惜。
贺兰裔慌忙把头别过去,缓缓放下手,垂着眼帘,不泄露心底的秘密。兰婳音用仅剩下能活动的双肘拂了拂散落在他发间的木屑,可是那细碎的颗粒成千上万,反倒是被她的衣服越蹭越多;女子却毫不气馁,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鬓发间细细吹气,飞扬的尘土落尽,微黄的木屑四处纷纷。
一口气吐纳间蕴含了女子的精灵,吹在鬓间,也吹在他心底。那落满了厚重尘埃的心门,迎来命运的沉扣,吹开尘埃,还原清明。
银发散开一地,有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面上,瞧得人心痒痒,兰婳音惦记着双手的伤不敢动,便以肘支着头继续吹气。这口气还没吹完,被压得死死的男子忽然一臂箍住她的身子,她一惊,肘下力道没控制好,不知按到了哪出,只闻一声清晰的闷哼。
她心知两人再这般厮磨下去必然会闹出出格的事,就挣扎着要起来,感受到身下那视线的灼热,她只好闭上眼装作视而不见,下一刻便再度感受到贺兰王爷的怒意,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是一压。
兰婳音龇着牙对贺兰裔一笑,道:“楚腰纤细掌中轻,王爷这是要把我的腰折断吗?”
晦暗难明的紫晶变为绛紫色,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不说话。这时在别院外守候已久的去非等人匆匆赶来,恰好撞见这一幕,两人暧昧无比的姿态看在众人眼中更是别有深意。
楚逍轻轻咳了两声,去非打发“金凤凰”去分开那对男女。一旁抱臂的面纱美人樱芷茜扫了诸人一眼,走过去伸手去掰贺兰裔的胳膊,成辟与她一左一右搀扶着兰婳音。
“好香啊。”去非使劲吸了吸鼻子,楚逍闻言,面色一变,劈手去夺樱芷茜手中的人,三指搭上女子脉门,面上阴寒之气大盛。
成辟看出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樱芷茜对方才从她手里抢人的楚大夫投一记白眼,幽幽道:“她中了白闵特制的催情香。”
……
午后的日光懒洋洋的洒在街上,有一个穿红袍的男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逆流而上,神情漠然。
那是西门黎。几处搜寻两人未果,他只好悻悻而归,想起贺兰裔说的藏在后院的大礼,眼皮一跳,心头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慌乱。
他一路沿着金箔红绡踏上通往后院的小路,走过那座仿制江南的小桥,一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偌大的庭院里空无一人,今日有风,地上积满了被吹落的白色琼花花瓣,抬头,一树繁花在光里轻扬曼舞,如同美人的婀娜姿态。
他悄悄走进去,对着一眼就可看尽的空荡荡的屋子发怔,满心茫然。正当他开始思考贺兰裔是不是在刻意哄骗他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音。”那亲昵的一声终是没能脱口,一张脸上神色千变,但对着她,他只剩下愧怍。
清秀的脸上淡扫蛾眉,眼角处有一行可疑的水渍尚未风干。秋香色的美人走到他面前,满含凄楚的眸子里痛到无言,就只能这样看着。
无声胜有声。说的恰是此间无声的质问与有声的心跳。
西门黎对上她凄然的目光,感觉到身体每一处都在遭受这目光的凌迟,一寸一寸千刀万剐。他双唇蠕动几下,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出口的却只有一声叹息。
“王爷,不,应当称您为巫咸族族长,你在惋惜什么?不如让我猜一猜”,兰羽雅唇角扬起讥嘲的弧度,又说:“古诗中有一句,我觉得说的极好——恨不相逢未嫁时。西门黎,你藏得好深啊~我竟不知原来你心里的那个女人是我亲妹妹!”
“你若喜欢她为何不早说,我可以上禀姑母,将她也一并赐婚给你;坐拥娥皇女英,那不是你们男人的终极梦想吗?‘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平生所求,不外乎此。”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此刻她开始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她对于同床共枕三年的夫君竟是一无所知,方知“同床异梦”之说绝非戏言,可惜醒悟的却太晚,以致最后葬送了所有亲族的性命,还落得孑然一身孤单飘零。
她忽然明白过来,小妹出嫁那一日他那古怪的神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妒火与愤恨交织不断,隐忍至如此,狠断情绝。
“羽雅,你听我说……”西门黎脸色微微发白,上前一步想握住她双肩,执拗的女子奋力抗争,挣脱桎梏。
“西门黎,多谢你教会我狠毒。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诅咒你一世孤独死后苍凉,黄泉人间,孤魂游荡……”含恨的女子用充满绝望的声音对天地吼出她最深的怨念,乌黑漆亮的眼中布满来自地狱的幽冥烈火,咧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就像鬼怪志异里飘忽不定的女鬼,疯狂冲过来朝着西门黎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锋利的牙齿如同利刃刺入皮肉,一声闷响,刹那间口中鲜血满溢,腥甜的液体滑腻而醉人,但是兰羽雅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咬的是谁,知道这一咬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泪水一霎倾泻,模糊了她的眼,滚烫的落在西门黎的颈间,混合了泪水与鲜血的腥咸液体恣意横流,将他一身鲜红点染得更加分明。
西门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撕咬震慑住,有片刻的愣神,最终还是没有推开趴在他肩头看似撕咬实则哭泣的女子。她欠她太多太多,今生来世都还不清,若是这他的血能消磨她心中的半分恨意,那送她一缸也无妨!
男子低头望着伏在颈侧的女子,微微抬起手,想要轻轻拍拍她的背,却尴尬地落在半空里不上不下,那咫尺的距离成了对他最大的嘲讽,嘲笑他的阴鸷他的狠绝。
不知两人保持这个过了多久,待一院琼花落满两人身上,兰羽雅用力推开那人,抬袖抹了抹染血双唇,鲜红艳丽的血色在此刻无比妖冶诡异,鲜亮的刺痛他的眼。
“西门黎,自此天涯两隔,你我再不相欠。”女子转身,留下毅然决然的背影,跌跌撞撞走出小院,留下一路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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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西门黎和兰羽雅的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几个男配的戏份在后面不会再那么重,主要还是会以兰婳音和贺兰的对手戏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