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分外晴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如果不是偶尔刮过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冷冷的带着一股萧索之气,似乎感觉不到已是深秋了。
宽阔的大街上铺着条条的石板,路面很干硬,泛着青青的灰白色。明安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要去卖食料的铺子里买点花椒之类的大料,准备回家做腌肉。阿妈自前几日里受到了惊吓,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缓不过劲儿来,于是这做饭的活计就落到了林老爹的肩上,明安跟着打打下手。
一想起那天的事情,明安就想笑。
听到清格勒就是嫃颜的勒川陛下,林老爹和阿妈两人都蒙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俯下身就要倒地跪拜。这下子可把清格勒给急坏了,一脸惊恐地扶他们起来,着急的恨不能自己也跪到地上。眼看着好好的女婿转眼间变成了什么陛下,还有个王后,本想着把宝贝女儿嫁个好人家,这下可好了,反倒成了人家的小老婆。阿妈一时间郁闷无比,又不敢对着人家当陛下的发脾气,当下里两眼一翻歪倒在椅子上装晕过去,留下林老爹一个人应付。林老爹孤军奋战,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连哄带撵地把清格勒推了出去,嘭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当天晚上,明安被狠狠地数落了一通,说她知情不报,态度不端正。一边阿妈还直抹着眼泪感叹道,唉,女大不中留呀不中留。全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一直召开到深夜,依然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结果。
第二天一大早,林老爹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阵势吓倒了。整条巷子都被严密把守起来,门前整整齐齐列着十几排衣甲严整的士兵,一看到他就齐齐跪倒在地上,一个帽上带红缨的士兵上前行礼汇报,说是陛下吩咐的,要他们寸步不离,保护好国丈一家的安全。一夜之间身价暴涨,林老爹已经升为林国丈了。
本来还想上街逛逛散散心,林国丈两腿颤抖抓着门框子踌躇了半晌,觉得他还是比较喜欢待在家里,又把门关上了。当天夜里,全民代表大会召开了第二次会议,两位领导人达成了一致决议,本着和平友好的基本原则,他们家的巴雅尔公主可以下嫁给那个叫清格勒的,条件是乙方不得以任何非法的武力军事暴力行动干涉甲方人身自由权、名誉权、生命财产安全权、精神健康权等各项权利。
于是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清格勒不日就昭告全国颁发了册封的文书,把下聘的彩礼送来,金光灿灿地摆满了院子,就等着好日子到了接媳妇过门。林老爹和阿妈还对此长吁短叹的,不想让女儿去做小,受委屈。不过明安倒是没什么想法,没觉得开心,也没觉得不开心,反正清格勒答应她了,阿爹阿妈就住在城里,她随时可以出宫回来看他们。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明安慢慢地在路上走着,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打扮平常的素衣姑娘就是他们口中谈论不休的准王后。不过明安知道,身后离不了多远就跟着不下十个保镖,虽然觉得很不自在,却也没有反对。因为她也担心朝中的那些大臣们讨厌她,会不会买个杀手一刀结果了她。
称了半斤花椒半斤枸杞和有一些别的材料,明安提着纸包从食料铺子里出来。刚出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唤着她的名字。
“明安?”
明安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正满脸迟疑地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原来正是乌日娜和乌恩奇。
“乌日娜!乌恩奇!”明安高兴地打着招呼,自从骑马那次晕倒过后一直到搬到城里,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了。
“明安,真的是你?!”乌日娜也有些惊喜地叫了起来,不过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又撅起来小嘴不满地说道,“你这算什么当朋友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搬走了?!”
明安不好意思地笑了,拉着乌日娜想请他们到家里坐坐。
乌恩奇见到明安了也很高兴,上次进城在新王宫那边没日没夜地跟着干了两个多月的活,存了一笔不小的钱。本来兴冲冲地回到家里,结果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顶,明安她们家竟然搬走了。
“乌恩奇可想你了!明安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乌日娜十分不满地数落着明安。
乌恩奇顿时就红了脸,连忙扯扯妹妹的袖子不让她胡说八道。明安心下里也不是个滋味,面色有些尴尬了起来,感觉有些愧疚,她看看乌日娜又看看乌恩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安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乌日娜皱了皱眉看着明安问道,“我阿爹和阿妈还说想去你们家坐坐呢,乌恩奇已经攒了不少的钱,想去你们家提亲呢!”
乌日娜说着拿胳膊肘捣了乌恩奇一下,让他积极一点。
明安脸上越发尴尬起来,良久,抿了抿唇角不好意思地说道:“乌日娜,乌恩奇,对不起……我已经跟别人定亲了。”
乌恩奇瞬间白了脸色,两眼震惊地看着明安,满脸的不敢相信。
“你、你说什么?明安你定亲了?!”乌日娜也瞪大了眼睛,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勒川陛下前几日里新册封了一名阏氏也叫明安巴雅尔,不会、不会是你吧?”
明安默默地点了点头,唇边露出来一丝苦笑。
乌恩奇惊讶的看着明安,脸上的神色更痛苦了,他紧咬着嘴唇才迫使自己没有冲上前去发疯地质问她。
乌日娜有一刹那的失神,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玩伴怎么突然间就变成高高在上的王后了,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吧。抬头看到乌恩奇满脸哀痛的神色,乌日娜冷冷地看着明安哼了一声气愤地说道:“明安巴雅尔,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枉我哥那么喜欢你!枉我乌日娜那么信任你!”
“乌日娜,我不是……”明安满脸愧疚地拉着乌日娜的手,想让她听自己解释。
结果乌日娜根本就不想听她说话,满脸鄙夷的神色一把推开了她。
明安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顿时就从后面冲上来七八个人把乌日娜和乌恩奇围困了起来,两个士兵连忙扶住明安,诚惶诚恐地问她有没有事。
“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手!”乌日娜被人反剪了手臂,满脸恼火地叫喊着。
乌恩奇一看妹妹被人抓住了,顿时腾起了怒火,冲上去就要揍那两个人,结果还没有动手自己也被抓了起来。
街上的这一小股暴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都渐渐地围上来看热闹。
明安一看乌日娜他们被抓住了,连忙着急道:“你们快放开!他们是我的朋友!快放手!”
一个士兵迟疑地说道:“可是他们对您无礼……”
“没有的事!”明安摇头,“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吧!”
士兵们见明安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迟疑了一会儿就把乌日娜和乌恩奇放了。
“乌日娜,你没事吧?”明安有些担心地问道。
揉了揉被拧得发酸的肩膀,乌日娜冷哼了一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拉起乌恩奇扭头就走,“乌恩奇我们走!这种贪慕富贵的女人,我们才不稀罕!”
明安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乌日娜和乌恩奇脚步匆匆越走越远,直到转过了弯,再也看不见了。
看到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街上围聚的行人也渐渐散开来,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冰冷的风轻轻吹过,吹起地面上的几片枯叶翻卷着堆到了墙脚,冷冷的满是萧索的气息。那冰冷的风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夹袄,明安感觉浑身冰凉,明明太阳还在照着,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不远处的茶水摊上,闲闲地坐着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人,刚刚发生的一幕,全数不落地收到了他的眼睛里。刷地展开手中折扇,淡墨的山水绵延而温柔,很有江南气息。他轻轻地摇着折扇,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那个女子失神的脸庞,一双泛泛的桃花眼里闪耀着亮丽的神采。
附耳对旁边的蓝衣随从低语了几句,那个蓝衣的男子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旁边的胡同里忽然间传来一阵骚乱,跟随着暗中保护明安的士兵们一惊,连忙冲上前去看看是不是有刺客。不过那骚乱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士兵们转头再看向明安的时候,却突然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