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莫莫再次走出小院时,是被请去见她所谓的亲生母亲的。她自然兴趣缺缺,之前对孙玉荣还能亲切的喊一声“娘亲”,那也是凭着她养了自己这具身体的情分。至于那根本没见过面的人,让她叫娘,抱歉,她实在叫不出口。她的亲妈,只有二十一世纪的那一位。别人都是扯淡。
钱莫莫怏怏地在小路上走着,紧了紧袖口。前日下了雪,脚下的路虽然清扫干净了,可还是有些雪沫子化成水又冻成冰,又湿又滑,冻的脚趾都冷。
正走着,忽然听见阵阵轻微的对话。
钱莫莫左右寻着,在几棵松柏掩映着的另一条小路上,有两人偎着。仔细一瞧,正是孙玉荣与秦湘。
“母亲,你说她怎么可能同意的?”
“你放心,没有人会告诉她,她不知道就不会去闹。”
“想不到她如此匪悍,竟敢对着钱叔叔大喊大叫。钱叔叔那么严肃,看一眼都叫人害怕。她也真是胆大。我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她这般,跟个男孩子似的。”
“她这般终归不好。说起来也是你钱叔叔的不是,竟把她惯的这样。”
“我倒没有觉得是钱叔叔惯着她。钱叔叔明明对她很凶。”
“你还小,看不懂这层。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想不到钱叔叔也会有关心的人。对了母亲,你说爹爹何时来接我们?”
“快了。只要撑过这些天。你别害怕,外头人都以为莫莫是秦家女儿,所有的目标都会指向她,不会有人怀疑你。只要她留在这个府里,你就是安全的。”
“那天她要离府,我还担心没人拦的住她,幸好钱叔叔及时出现。”
“你钱叔叔虽然性情冷淡,但好歹与你爹爹八拜之交,没理由不帮咱们。”
“只是女儿不明白,钱叔叔不是很疼爱钱莫莫?为何这回……”
“这些咱们不管,母亲只要你平安就好。”
那两人边说边行,绕过了树林往这头走来。小路相接处,两人与钱莫莫撞个正着。一时间面色都变了变,相互觑着。
进财瞧着这架势不妙,方才那母女的对话他多少也听见了些,心说这两人也忒没顾忌。眼瞅着钱莫莫已在暴怒的边缘,闹起来还不知会怎么样。他赶紧寻个空档去报信了。
孙玉荣行上前来拉住钱莫莫,“可巧,我们也要到前厅去,就一同走吧?”
钱莫莫终于明白了钱不尽的意图。敢情他这么百般阻挠不让她离去,竟然是这么回事,居然是这么回事!现今是什么情况?她是个挡箭牌而已,是颗棋子而已,她要获得自由,得看人家主人同不同意!这冒充小姐的事,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做,那是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的,她还该感恩戴德?觉得自己抢了人家的位置?真是可笑至极!
猛然甩掉孙玉荣的手,又看了秦湘一眼,钱莫莫低声地笑,笑的面前那两人忐忑不已。
她指着秦湘对孙玉荣道:“想叫我做她的挡箭牌?你这算盘打的可真妙!”
孙玉荣还欲上前拉她,“莫莫,你听娘亲解释。”
钱莫莫瞪住她,“什么娘亲?你是谁的娘亲?是她的!不是我的!你养我,无非就为了做一把盾,关键时刻好救你女儿一命!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娘,你也配!”她想起先前她要走,孙玉荣惊惶地拦住她让她缓缓。
缓缓?多么讽刺!
前厅也没必要去了,那所谓亲娘见不见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孬货,为了主子就置亲生女儿于险境的孬货。这样的人更不配做她亲娘,不见也罢!
见她转身欲走,孙玉荣忙拽住她,“你不能走!”
钱莫莫急了,回身想要挣脱,秦湘也上前来拉扯她袖子。
黄泉见状来帮忙,秦湘的手抓在她身上,她手肘轻微用力,那白衣少女竟赢弱不堪地向后栽倒,一头撞在路边树干上。
孙玉荣见女儿摔倒,吓的尖叫一声,忙上前扶起秦湘。见女儿额头已然磕出了血,她气的浑身颤抖,指着黄泉高声厉骂:“混帐的狗奴才!你竟敢推我的女儿!”
黄泉摇头,“我没有推她。”
“好大的胆子!”孙玉荣看了一钱莫莫,“不过是狗仗人势的东西,待会儿你主子来了,看你嚣张到几时!”
这指桑骂槐的话,傻子才听不出来。钱莫莫把黄泉拽到身后,“我就推她了怎么样?她没磕死在树上真是便宜她了!”
孙玉荣霍然起身,“你就这么同我说话?我养你这么大,你竟敢这么同我说话?!”
钱莫莫笑,“竟在我眼前摆起母亲的架子了,你养我是为了什么,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你居然斥我说话不恭敬?我没有诅咒你全家下地狱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孙玉荣气的几乎翻白眼,正在这时瞧见钱不尽领着一群人往这边走。
“闹够了没有?”钱不尽寒着脸,看着几人吵的脸红脖子粗。而某个人气势冲冲站在那里护着黄泉,像一只斗红了眼的公鸡。
孙玉荣拉着受伤的女儿抹眼泪,“我如今是没有办法了。她长大了翅膀凭的硬,连我这个养母也不放在眼里。”
钱莫莫听了,只是冷笑,懒的说话。
“你这个天杀的哟!”人群后冲出来一妇女,上来就给了钱莫莫几巴掌。“还不快给夫人小姐下跪赔罪!”
钱莫莫低头瞧着那妇女。身材矮胖,满脸褶子,手掌粗砺,全然一副乡下农民的形容。她心想,难道这就是她亲娘?面对着自己这具身体的亲母,她再气也发不起火来。
妇女硬拽着她往孙玉荣前头走,手掌不停的打在她后背上,“你这小贱奴,生了豹子胆,对小姐也敢动手,我非打折了你的腿!”
钱莫莫任凭她怎么打,死活就是不下跪。那妇女急了,只顾骂街。
“住口!”钱不尽怒喝一声,将那妇女吓的一哆嗦,立马不言声了。钱不尽看着钱莫莫,沉声问:“是你推的秦湘?”
黄泉刚要上前承认,钱莫莫却率先开口,“是我推的,钱当家要怎么处置我?”
钱不尽忽然无言。他见过她各种各样气急败坏的样子,却从未见她像此时这样。孤独的,凛冽的,浑身长满了刺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她的表情那么疏离冷漠,刺的他心疼。他要怎么解释,她才能明白他的苦心呢?她一定恨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