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兴吗？傅明翰听到她问，心中莫名一堵。
温向暖的脸色平静如水，口气轻描淡写得好似熟人走在路上打招呼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你吃了吗？又好像是在说着关于旁人的不相干的事情，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没有委屈，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宁静，并不是为了掩饰尴尬或者转移话题而强作镇定。
这样的温向暖，让傅明翰觉得十分怪异——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种想法带着神秘的蛊惑的力量，种在他的心中，慢慢地发出一颗小芽来。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应该扼杀掉升腾而起的阴暗情绪，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后悔了。
非常的后悔。
几天前，宝宝打过电话给他，半小时一次，一连十几通。第一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正在飞机上，关着手机。等到电话接通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记得，当时在电话那头，宝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颤抖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傅明翰想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那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他以为这又是温向暖耍的小把戏，只安慰了宝宝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看一眼瘫软在怀中脸色苍白的傅明秀，瞳孔轻轻一缩，宝宝打电话来，是因为她把阿暖推下楼？
热闹的机场大厅，接机的众人、傅家兄妹与温向暖母子鼎足而立，各占一方。温向暖的眉眼间含着笑，唇角的弧度却透着凉意，她的神色中没有一丝局促，也没有一丝敷衍，温航看着这个胡闹了十几年的女儿，心中突然一冷。
温向暖眼睛微微一转，被她的目光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傅明翰看向温向暖的目光微微一沉，脸上现出一丝意外的神色，他并没有回答温向暖的问题，反而静静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躲？”
他了解温向暖，她从来不是那种会乖乖站着挨打的人。她是不够聪明，但从小就会来事儿，你这边才刚刚举起手，她那边就会尖叫道方圆三里之内人人皆知。而且，她从来不会喊什么打人了，她都是直接喊杀人了。
她那个后妈林雪琴嫁入温家都十几年了，温航也是真心向着她们母女，但这些年来，除了林雪琴最初进温家的时候横过半分钟，以后的日子，她们母女没敢碰过温向暖一根手指头。
要说温向暖吃过什么闷亏，就只有五年前她的男朋友赵晋劈腿跟温雅在一起，仅此一次，仅供回忆。
至于这一次算不算闷亏，还是两说。
温向暖闻言，轻快地笑了，用并不很大的声音说：“当初我妈去世的时候，温向瑜跪在她床前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宠我护我，谁若是动我一根手指头，他绝不会干休。”
她的目光带着怜悯落在温航的脸上：“我妈还是不放心，温向瑜就说就算那个人是父亲，也不行。温向瑜人品如何我不敢说，但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温航的脸色很难看，为了缓解这种难言的紧张感，他舔了舔嘴唇。
仔细想想，温向瑜一点一点渗入温氏核心，蚕食他手中的股票，是从五年前开始的。直到最近，他被完全架空，只挂了一个董事的头衔。
温向暖抿唇笑道：“爸爸，五年前你甩我的那一耳光，你说大哥是忘记了呢，还是没忘记？”
温航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这对逆子逆女，当初就不该把他们生下来！
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充当人形背景的傅夫人皱着姣好的眉，冷哼道：“真是不知所谓。”
傅明翰看着自己的母亲，再看看她身后那写着‘慕念锦’的接机牌，眸光微微一冷——即便念锦是母亲的干女儿，但她之前并不如何喜欢念锦，尤其是知道念锦与自己相爱之后。
念锦今天回国，母亲还专门打电话来，让他抽时间过来接机。
她到底是在盘算什么？
温向暖偏了偏头，一脸玩味地看着傅夫人，她的面容精致，眼眸静若古井，幽深中泛着死气。这位上一代的池家大小姐，在言行举止方面，曾被誉为是贵族淑女的典范。
“傅夫人，”温向暖略略低下头去，浅浅一躬，“这几年在傅家，真是承蒙您的照顾了。”
脑中那些忽闪而过的记忆，关于这些夫人的，只有杀人不见血的残忍与被明着暗着伤害之后无力回击无处倾诉的苦闷。
傅明翰这个人一向光明磊落，人品过硬，在这方面却实在是粗心地让人不忍直视。
又或许，是他根本就不曾真正留意过。
傅夫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温向暖那一触即发的无差别攻击倾向，只是略抬了抬下巴，矜持而冷淡地瞥了温向暖一眼。
一如记忆中的冷艳高贵，轻忽不屑。
“不知所谓……”温向暖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子，面上表情一换，带着十足的戏谑，“想必当初端庄到无趣不被丈夫所喜的夫人你，在看到丈夫抱回来的不知道是哪个红颜知己所生的女儿，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这话稍微有点猛了，鼎足三分的地儿一时安静地有点儿压抑了。
“你……说什、什么？”傅明翰的怀中传来一声极其虚弱的质问。
傅夫人冷静地喝道：“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夫人心里明白。哈，傅家门风严谨，娶妻终老，”温向暖看看傅夫人，又看了一眼傅明翰，意味深长地抚了抚下巴，“所以，傅家的男人更擅长守着妻子精神出轨！”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傅明秀哀哀地叨了两句，终于崩溃在傅明翰的怀中。
傅夫人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傅明秀，而后怒瞪傅明翰：“这就是你当初一意要娶的女人。”
温向暖冷笑，傅明翰当初心心念念的女人是我吗？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今儿能有这么多事么？
“来，傅总，”温向暖懒懒地招手，“咱今天好好说说，你一意想娶的女人，究竟是谁？”
傅明翰面无表情：“阿暖，你别这样。”
“别哪样啊傅总？”温向暖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耳朵，“听，航班已经降落，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