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凌燕喳喳嘴,柳眉挑起:“冰镇的?”
“想的倒是美,哪来的冰块。”小凌子也咬了一口自己的,窜到凌燕身边坐下:“放在井里浸半天了。西街卖水果的王三爷要回乡娶媳妇,正想把他的档口盘出去。我帮他打听消息,他就给了我一筐。”
“那敢情好,他怎么不给点钱?”凌燕宁愿少吃几只梨子,多几个铜板。
问到这里小凌子便眉飞色舞起来:“哪啊,不是还没打听出来么,等到他找到买家,自然会给我一笔介绍金。”
“他生意很好么?”
“生意当然好,西街的地段还用说。”说着随手指了指集市上密密麻麻的小摊位:“你没看那王三爷,虽然也是个摆摊的,可和这些人都不一样,说话的底气足,出手也大方,要不咱俩哪来的井水镇鸭梨吃。”
凌燕听着听着竟有些心驰神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真的那么好,那咱们自己盘下来呗。”自己和小凌子都年轻俊俏,比那王三爷不知长的讨喜多少倍,小凌子脑筋又聪明,能吃苦,一定会比王三干得好。
小凌子忽而得意地一笑:“那还用你说,我早想了,要不怎么一直没给他消息呢。等到时间一拖,他着急了,价钱也下去了。”
凌燕一听登时来了兴致,将脑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他现在要多少,你有办法吗?”其实是想问他有钱没有,可是钱的事情不能当街说,难免被有心人听了去。
正等着,突然耳边一阵湿热,小凌子柔软的薄唇贴了上来,暧昧地乎了一口气:“想知道,我晚再上告诉你啊。”
脸一臊,脑中立刻浮现中夜里两人抱在一起的情景,不由伸手狠推了他一把,扭过身不理了。
小凌子用袖子掩着嘴偷笑,自然是想到了床头上一些情事,忍不住又拽了拽凌燕的袖子,嘲笑的意味颇重,惹得凌燕脸色阵青阵红,终于是急了,早早收了摊子回家打闹。
他二人皆是可以扮得灰头土脸,混在这吵杂纷乱的人群中,是一对最普通的市井夫妻,本没人在意,可那在街头互咬耳朵的情景,却全然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九月,下午天气炎热的紧。在街道最豪华凤栖楼最高的阁子里坐了一位俊朗不凡的年轻人,他已在此坐了大半日,却只干了两事情:喝茶,还有盯着那卖酸菜的女人看,眸光流转,闪着琉璃般的光彩。
此刻他正瞧着那人群中缓缓离去的两个身影,眸中的光彩渐渐变冷,结成化不去的冰。
夜晚。
凌燕侧卧在床上,轻轻摸着手里的玉佩,感到指尖传来的冰凉滑腻的触感,又看向面对着躺着的小凌子。“你真的打算将这个当了?你不是说这个关乎你的身世么?”
小凌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能有什么身世,不外乎就是被父母丢了,好不就是仇家被偷了。鬼知道怎么回事。”他抓住凌燕的手,与她一同握住那莹白的黑暗中也发着淡淡光滑的玉,似乎是意有所指:“这是死物,我们可都是活人。”
凌燕身体僵了一下,觉得右手手腕上火辣辣地烫。
又摸了下那枚玉佩,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便知这是珍品,难道真的要当掉么。如果这样,小凌子的身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清楚了。
这时小凌子贴过来抱住她:“过几天我就把这东西当了,然后也不一定要去盘那个破档口,我打听清楚了,江北城不远有及几个镇子要闹鸡瘟,我们发财的时候要到了。”
“怎么说?”凌燕不明白,瘟疫跟发财有什么关系。
“跟你说不清楚,我自有办法。”小凌子轻拍着她背安抚:“现在就差本钱了……”
他彷如喃喃自语,声音有些幽远,凌燕感到小凌子正在永指腹细细摩挲她手中的玉佩,那其中,带着不舍。
隔日清晨,小凌子走后,凌燕没有去摆摊,而是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挺着肚子走去了西街。西街是江北城最繁华的地方,当铺也最多,街头第一家,凌燕没有走进去,在第二家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却迟迟迈进去。
她看着门帘上那个巨大且惨白的“当”子,微微有些眩晕。左手摸上右腕,往日里冰凉的触感此刻意外灼热。
死……活……
她闭上眼睛,终于想到送她这只镯子的人已经死了。
他死了,可是也许小凌子的家人还活着……她的内心挣扎,半晌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脚迈进了当铺足足半尺高的门槛。这对一个孕妇来说,真的很吃力。
站在货柜前她低低地垂着头,左手伸向右腕,用指尖细细地抚摸那光滑碧绿的翡翠。
“带上这只镯子,就是我的妻……”当时他这样说,这只镯子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当铺掌柜探出头来,满脸堆着笑容:“这位夫人是……”
凌燕真正地感到了艰难,不管多么的不舍,他人已经死了,而她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死……活……
轻轻地摘下,然后举得高高,她不敢多看一眼,怕会舍不得。
掌柜的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可是在触碰之前,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抢走了那晶莹剔透、完美无瑕的翡翠镯子。
“连这个都舍得?”一道清冽的嗓音自凌燕身边响起。“你倒是对他,情深意重……”男子幽幽说着,嘴角笑意荡漾开去,宛若一朵青莲绽放,看呆了来不及生气的当铺掌柜。
凌燕僵着脖子,继续低垂,没有抬头。
男子伸出食指凭空画着圈,那碧绿无暇的就挂在上面,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看起来危险之极。
凌燕还是没有抬头,他的指尖缓缓朝下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