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盯着他的背影,不仅心中一痛,方才他离开时,眼眸里那抹充满痛意的酸楚,深深的刺到了她。
即便她心冷如冰,但面对他如此柔情,心还是会变得柔软,即便她冷清淡漠,但面对他如此付出,依然会感动;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是不能给他半点回应,哪怕一点点也不敢。
因为她怕他会越陷越深,她怕他会伤心难过,她不想这么好的男子,为了他而活得悲伤痛苦,因为自己的整颗心早已给了别人,不可能再爱上他了。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便是,楚曜自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手杀死了武穆,据探子回报,武穆似是知道了楚曜醒来的消息,整个人显得有些惶恐不安,想趁机逃离军营,没想到却被他麾下的程副将当场抓住。
楚曜怒不可遏,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恢复,当场便叫他人头落地,血溅三尺;而武穆死的时候,那掉落在地上的人头还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睁着大大的眼珠,令人毛骨悚然。
安然想不通武穆为什么要这么做,楚涵潇恨他入骨,若说是奉了他的命令,要在战场上杀了她也说得过去;但楚曜与他手足情深,这么多年相互扶持,若没有他皇位不可能坐得那么安稳,更何况如今东楚陷入水深火热中,他不会笨得连同杀了她的同时,也杀了楚曜,从而斩断自己有力的臂膀。
而武穆却好似对楚曜有着深仇大恨一般,在战场上取自己性命的同时,也对他痛下杀手,俨然不可能是奉了楚涵潇的命令;而他却口口声声说是皇上的旨意,明显是想嫁祸楚涵潇,离间他们兄弟间的感情。
安然不仅心中有些疑惑,究竟这一切是受何人指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竟然想出这么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实在是令人感到心惊,好在两人当时都命大,不然死得就太冤枉了。
李铮过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他刚练完兵,额头上还有些微的汗水,俊朗的容颜微微有些泛红,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神采飞扬。
“不过去洗个澡?就这么进来我的营帐,臭烘烘的。”安然笑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些揶揄。
“臭吗?我怎么不觉得?”李铮绚烂一笑,眸光璀璨夺目。
“你自己当然不觉得臭。”安然笑了笑,语气也带着几分笑意。
“是么?那我回去洗个澡?”他挑了挑眉,便转身要往回走,安然连忙挡在他身前,脸色有些郑重的道,”李铮,我有事要问你。“
“你不是说我身上臭么,还离得我这么近做甚么,不怕熏着了你?”他勾了勾唇,语气带着些揶揄,竟微微有些孩子气。
“好吧,刚刚是我鼻子的问题,你身上不臭,一点儿也不臭。”安然唇角不仅抽了抽,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违心。
“本来就是你鼻子不灵光。”李铮唇角微勾,眸光笑看着她道,“说吧,什么事?”
“武穆是谁派在楚曜身边的人?虽然现在还没有传回消息,但我知道你一定清楚。”安然盯着他,语气带着肯定。
“没想到你鼻子这么灵敏,脑子也这么敏锐,然然,你就不能笨一点儿?”李铮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闻言,安然不仅脸一黑,他这是什么语气?他就那么希望她笨?方才还说她鼻子不灵光,如今又说她鼻子灵敏,这人怎么总是这么矛盾?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然看着他,不仅心中有些疑惑。
“这事说来话长。”李铮绽颜一笑,在桌前坐下,神态透着些漫不经心。
“那你就长话短说。”安然瞪了他一眼,也在一旁坐下。
“好,然然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他淡淡微笑,眸光柔情似水,那笑容似是春日里暖煦的微风,让人的心为之舒畅。
你知道东楚二王爷楚暮炎吗?武穆就是他的人。”李铮淡淡开口,但说出的话却不仅让她心里一惊,这个很久都不曾提及的名字,久得让她自己都遗忘了,没想到武穆竟是他的人,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他与楚曜自小便有过节,楚暮炎为侧妃所生,地位卑贱,而楚曜为萧皇后所生,身份尊贵,自出生起便受到万众瞩目,因为种种原因,两人性格不合,怨恨也越积越深;楚暮炎对他更是恨之入骨,一心想要杀了他,但楚曜心思深沉,一般人根本就靠近不了他,更别说杀他了,而武穆是他亲手栽培的,武功谋略都不弱,更重要的是善于伪装。“
“于是楚暮炎让他潜伏进了楚军军营,寻找机会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便趁机取其性命,而武穆也不负所望,在军中表现勇猛,立下不少军功,两人多年来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饶是楚曜如何怀疑,也未能寻得他一丝错处,便渐渐的给予了信任,却没想到就是营城一战,武穆背叛得彻彻底底,原本他派了精兵特别加强留意营城四面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这些人偷偷的全都被武穆暗杀了,而使得营城的防御能力大大削弱,不然顾夕庭和贺兰之也不会那么轻易的便将楚军围困住了。”李铮语气淡淡,神色如常,似乎口渴了,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闻言,安然不仅心中震惊,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缘由,当日她还在疑惑,即便楚曜身受重伤,但他麾下几员猛将英勇不凡,又岂会轻易的攻破了营城,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想到此她不仅轻轻叹了口气,当年自己便能感受到楚暮炎对楚曜的恨意,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她都已经忘记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却不曾想在楚曜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狠狠插了他一刀,楚暮炎宁愿沦为亡国奴,也势必要杀了他,可见他对楚曜恨之入骨。
“你知道楚暮炎?”李铮盯着安然,眸光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语气带着肯定。
“嗯,几年前,我曾在东楚皇宫见过他。”安然淡淡的应了一声,据实以答,转而盯着他道,“李铮,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我曾将楚曜视为自己最强劲的对手,他的所有事我自是查得清清楚楚。”李铮淡淡一笑,双眸睿智而又精明。
“那武穆到底是有什么把柄在楚暮炎手中,竟让他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杀了楚曜?假传旨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楚暮炎威胁他,也不可能大得过身为皇上的楚涵潇。”
安然秀眉微蹙,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这其中自是有缘由的。”李铮笑了笑,那笑容高深莫测,竟让她感到有些不解。
“到底是什么原因?”安然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些疑惑。
“你真想知道?”李铮笑看着她,语气带着一抹揶揄。
“嗯。”安然点头,她实在想不出,武穆为什么宁愿诛九族也要背叛楚曜,甚至还想在战场上对他痛下杀手。
“左右不过情之一字。”李铮淡淡的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抹惆怅。
闻言,安然不仅愣了愣,转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武穆和楚暮炎,他们?”
“嗯。”李铮点头,声音没什么情绪的道,“武穆是楚暮炎在他九岁的时候捡回来的,两人感情深厚,几乎是一起长大的,经常在一起练武,吃饭,甚至是一同睡觉;久而久之,两人便对彼此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武穆知道楚暮炎对楚曜恨之入骨,便自愿混入军营,想趁楚曜没有防备之际杀了他,却没想到他疑心极重,若不是非常亲近之人根本就不能靠近,而武穆因为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待在军营眨眼便是几年。”
“如今楚暮炎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身体日渐病重,几乎没多少时日了,或许这么多年都没能杀了楚曜,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便渐渐的有些按捺不住了,想趁自己临终之前杀了他;这才有了武穆在战场上假传旨意,不惜任何代价对你痛下杀手的一幕,明着是杀你,实则目标是楚曜,而然然你是他心爱的女人,楚暮炎心胸狭隘,自是不会放过。”
李铮淡淡的解释,神色如常,但想起安然在战场上被武穆重重包围,还是不免有些后怕,当日若不是楚曜用自己的性命保护着她,如今她是否安好?是否还完完整整的站在他面前?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安然不仅叹了口气,有些恨恨的道,“楚暮炎果真是小人,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这武穆也是瞎了眼,竟然爱上这种男人,难怪死不瞑目。”
“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即便武穆知道楚暮炎对他有情,但最后还是毫不犹豫的利用了他,而武穆自己也甘愿被他利用,即便是诛九族也在所不惜。”李铮语气淡淡,神色如常。
“你不是说他是被楚暮炎捡回来的么?还诛什么九族,左右死的都是他,自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安然撇了撇嘴,神色依然有些愤恨,想起武穆那阴狠的笑,在战场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至她于死地,仍是背脊有些发凉。
“他的确是没什么好顾忌的,如今人都死了,你也别这种表情,让我看着头皮发麻。”李铮微微皱眉,眸光看向别处。
闻言,安然不仅嘴角抽了抽,她刚才的表情有那么恐怖么?怎么自己不觉得?却没想到表情在脸上,她自己怎么能看到?
“如今武穆死了,依着楚曜的精明,定然能想到这一切与楚暮炎有关,而楚涵潇也会跟着知情,看样子楚暮炎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安然笑了笑,整个人神采飞扬,似乎心情极好。
“嗯,估计插翅难飞。”李铮动作优雅的喝了口茶水,语气不紧不慢的道。
“这种卑鄙小人就该千刀万剐,让他受尽痛苦折磨,残忍的死去。”
“不仅如此,希望他到了阴曹地府,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受尽小鬼欺凌。”安然恶狠狠的诅咒,那话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听得李铮头皮再次发麻。
“你继续骂吧,我先回营帐洗个澡。”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便转身离开了营帐。
而安然骂了几句之后,也不知道再骂些什么,干脆坐在了床上发呆,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也不知道楚曜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那伤口还痛不痛?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擦药?
想得太多,她竟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似笑似喜似悲,没多久便睡意来袭,躺在床上安稳的进入了梦乡。
自从楚曜醒来之后,安然整个人便变得格外轻松,虽然想起他心还是会痛,但已没有当初那般万念俱灰;如今已过了好几天,营城已破,楚军退至渭城,可是楚曜依然是主帅,即便他醒了,但这仗还是要打,想起心中不仅黯然。
虽然她故意不去想,但每当有士兵问她,女皇,这仗什么时候再打?她便不知如何回答,营城一战,他为了保护她而差点失去性命,让她痛不欲生;如今再次开战,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不知道再次在战场上相见,她该如何面对。
“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吃饭时,李铮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不仅安慰道。
“这仗什么时候再打?”安然盯着他,问出了自己心中连日来的问题,即便她故意不去想,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过些时日吧,虽然他已经醒了过来,但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可不想趁人之危。”李铮淡淡开口,神情随意。
闻言,安然不仅松了口气,只要不现在开战就好,其实她的心里是矛盾的,即便这仗现在不打,但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再打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李铮虽然不曾明说,但她知道他是在乎她的想法的,战场上本就生死由命;若不是因为顾及她的感受,依他做事的雷霆手段,此番楚曜病重,楚军士气一蹶不振,无疑是打压的最好时机,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绝口不提,不仅让她心中感动。
其实作为她身为女皇的角度来讲,这个时候进攻的确是大好时机,如今秦军士气高涨,而楚曜身体虚弱,根本就不能上战场;若她此时挥兵攻城,楚军定会惊慌失措,到时大军压境,胜算的几率很大。
可她却过不了自己那关,虽然她也很想带兵攻城,早日将东楚亡国,但只要想起那为她挡了十几箭的男子,心便备受煎熬,痛苦而又挣扎;作为西秦百姓来说,她的确不是一个好帝王,这场仗掺杂了太多个人情绪,她做不到像先祖那般心如枯井,杀伐决断,有着帝王该有的果断与狠绝。
转眼间便又过去了半个月,这些天东楚北部局势逐渐好转,因为楚涵潇御驾亲征,士气高涨,燕军被他带领的兵马打得溃不成军,一泻千里。
而南燕虽然为泱泱大国,但这几年燕烈不理朝政,整日沉溺酒色,使得国库日渐空虚,因为容妃的极度受宠,听信她的话斩杀了不少忠臣之士,这其中也包括护国大将梁为,李寅等人;而导致如今燕军无一能担当大任的主帅,即便大军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还是被气势高昂的楚军打得节节败退。
因为营城一战,楚军大败,楚曜身受重伤的消息,也在民间不胫而走,消息传出不仅令天下震惊,百姓哗然。
而他虽然身体日渐康复,但总归还是有些虚弱,楚涵潇担忧之余便命夏丞相之女夏瑾玉,与兰越东翼两名将领镇守齐城,带领兵马与燕军作战;而他则带着一支精兵,火速赶往营城,与楚曜一同作战。
安然收到楚涵潇也来了营城的消息,神色并无变化,但那双眼眸却凉如冰雪,透着一抹让人心颤的恨意,她实在没想到楚涵潇竟然也会来了营城;原本想着等攻破了楚京,便将他斩首于金銮殿上,为银尘报仇雪恨,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便前来送死,那她就成全他。
“在想什么?竟然这么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李铮笑着走进营帐,在她身旁坐下。
闻言,安然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冰冷,带着一抹狠厉,恨声道,“我在想要怎么才能杀了楚涵潇。”
“别太逼着自己,银尘的仇一定会报,但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李铮语气淡淡,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他杀了阿尘,我做梦都想手刃于他,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太久了。”安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抹淡淡的伤痛,即便阿尘已经离开她一年了,但他的死永远是她心底不可磨灭的痛,每当想起,午夜梦回,心还是会痛得抽搐。
“如今楚涵潇虽然也来了营城,但他也知道你对他恨之入骨,身边定然是有层层精兵保护,而他自己武功也不弱,想要取他的性命,很难;况且楚曜与他兄弟情深,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杀他。”李铮神色淡淡,冷静分析道。
闻言,安然不仅一愣,是啊,想要杀他何其艰难,楚曜那么重视自己的大哥,定然会护在他身前的,到时候她若想取他的性命,面对楚曜她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