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微风吹过,带动起园子里的一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谢容双站在桌子前,仔细的将刚称好的药沫子倒在土黄色的桑皮纸上,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拢和,不消几下,便折叠的整整齐齐。
拿起一旁的小狼毫,容双低垂眼眸,在淡蓝色的硬纸上写了几个字,末了,才吹干了墨迹,拿了一旁的刷子,在硬纸的背面浅浅的刷了一层浆糊,贴在了刚包好的纸包上。
一番动作下来,容双才将纸包小心的递给一旁的夕兰,伸手擦了额头上的汗珠,轻声道:“什么时辰了?”
夕兰忙道:“小姐,都是亥时了,您也该休息了。”
容双点点头,看着一旁的纸包,欣慰的笑道:“紧赶慢赶的总算赶了出来,倒也不负咱们三人一番辛苦。”
听见容双这般说,夕兰的眼圈儿红了红,堂堂谢府的嫡出大小姐,竟然要靠着自己动手讨生活,抛头露面的换来一点儿糊口的银两,为了这包养颜的药材,她和夕铃还有小姐三人昨日差点滚落悬崖。
若是从前夫人在,哪里需受这般的待遇……
这时候,房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一身青色布裙的夕铃走了进来,她生的一张讨喜的面庞,性子也是活泼可爱,此刻她正笑着走进来,手里端了托盘,道:“小姐,您忙完了吗?先吃点东西吧。”
容双抬头见了夕铃,好看的远山眉拧了拧,“怎的这就来了,不是要你多休息么?身子可好些了?”
昨天去山崖处采药,夕铃替容双挡了一下,后腰处被石块咯出了几处乌青,容双要她休息着,可没想到她却是又来了。
夕兰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替着夕铃接下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夕铃笑着,一只手还扶在腰上,笑道:“小姐真是小瞧了奴婢,奴婢以前在乡下跟俺娘一起过日子,什么苦没吃,这点小伤还能要紧吗?”
说着,似乎是怕容双不相信,急忙扭了扭身子,作势要表演给容双看,动作却是有些滑稽。
“噗嗤!”容双掩了掩嘴,隐下一抹笑意。走到桌子前坐下了,却仍嗔怪道:“你总说自己皮糙肉厚,可怎么说也是女子,我让你歇着你就歇着,这几日夕兰帮我就成,知道了吗?”
夕兰在一旁点着头,也是拿关怀的眼神看向夕铃。
容双坐了下来,便一手一个的牵了夕兰和夕铃也坐下,以前,容双从不这样的,性子不仅淡漠,更是很少说话,可是自从那一次大病之后,夕兰和夕铃便都发现,这个一直淡漠的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性子变了许多,也变得越来越亲和了。
夕兰和夕铃坐了下来,容双瞧了瞧桌子上的三碗素面,不由得眯起眼睛笑起来,“夕铃最是懂我的心意,深夜吃一碗素面,当真是又垫饥又不会太油腻。”
说着,自己先拿了筷子,埋头吃起来。
夕铃没察觉,也端了碗开始吃,一旁的夕兰却是拧着眉,她怎能不知容双这是故意如此说,为的就是不让她们觉得不好受,这几年下来,她们主仆赚的这点钱只够付了房租,可怜小姐已经是十二的年纪了,身量还是瘦瘦弱弱的,接连几年吃不到一点荤腥油水……
夕兰这样想着,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她自小伺候夫人,深知夫人是个好女子,小姐本是金枝玉叶,怎奈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容双吃了几口,转眼就看见了夕兰的心不在焉,她心里叹口气,知道夕兰年岁比自己大些,平日里也总是会看着自己掉眼泪,想必是心疼自己吧。
容双想了想,开口道:“夕兰,前几日买的桑皮纸可还有?”
她开口说话,想要转移夕兰的心思。
夕兰一怔,歪了头迅速的擦了眼泪,这才轻声道:“剩的不多了。”
夕铃吃饭快,没一会儿就将一大碗素面吃了干净,听见主仆二人说这话,夕铃疑惑道:“小姐,这桑皮纸可贵了,咱们为何单单要用这种纸,换成寻常的黄纸不可以么?”
容双听见夕铃问话,笑道:“咱们做的是给官妇太太以及千金小姐们用的养颜膏,这些贵人们向来追求事事精致,桑皮纸虽然贵了些,可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会讨得贵人们的喜欢,再说了,除去桑皮纸的钱,咱们还是能赚一些的。”
说着,容双也放下了筷子,夕兰瞧着容双的碗里还剩了大半碗的面,不禁开口劝道:“小姐怎的不多用一些,您这一整天都没用饭了……”
容双笑笑,摸摸肚子道:“许是饿过了,现在反而吃不下去了,书上也说,晚上可不能吃太多的东西,要不然对身体不好。”
容双站起身子,道:“赶明儿一早就将东西给李旺家送去,顺便采买一些必需品回来,夕铃做事粗心,夕兰你也便跟了一起去吧。”
夕铃点着头,一边麻利的收拾桌子,夕兰却担忧道:“小姐您就自己在家……”
容双笑笑,“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么,夕兰你就该学着点夕铃,整日唠唠叨叨的,小心嫁不出去!”
夕兰脸一红,急忙道:“小姐您又打趣奴婢……”
容双笑笑,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明天还有的忙呢,都歇着吧。”
说着,便自己走到一旁的床上,胡乱的扯了被子在身上盖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夕兰看着躺在床上的容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东西和夕铃一起出了门。
听见房门被关上,容双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头顶处的青纱帐子随着微风轻轻的飘动,帐子的四角挂着绣了福字的香包,容双眨眨眼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已经一年了,她已经开始习惯了古代的生活,甚至,也已经不再总是心存幻想着,老天爷有朝一日还能将自己给送回21世纪了。
想起自己穿越而来的种种,容双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想她在现代是一名医学博士,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却没想到为了调节父母离婚的纠纷,行驶途中出了车祸,再一睁眼,便是如今这副样子。
门外,传来夕兰轻声训斥夕铃的声音,“咱们不还有两个鸡蛋么,你怎么不给小姐做了,只端了一碗素面去,小姐能吃的下吗,是不是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捞到什么吃什么!”
夕铃平日里风风火火,却是不敢和夕兰顶罪,只好软了声音,一味的求饶,“夕兰姐姐,是奴婢错了,前几日王婆子的女儿来这儿,把鸡蛋给抢了去,说是要给她娘补身子……”
“什么?!”夕兰大惊,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却又急忙压低了嗓音,“这王婆子实在欺人太甚,咱们的房租都是按时给她的,她凭什么来抢我们的东西。”
夕铃愤愤,“奴婢想去找她理论来着,可她带了她弟弟来,一下子将奴婢给掀倒了,奴婢怕小姐知道了生气,就自作主张给瞒了下来。”
声音渐渐的听不到了,容双闭着眼睛又是叹了一口气,这个动作,无疑是她穿越而来做的最经常的动作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
这具身子姓谢,全名谢容双,是个好名字,可是没好命!
容双翻了身子,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爹爹下落不明,外公一家被谢府恩将仇报,害得满门抄斩,生母被谢府的人赶了出来,前几年也去了,自己一个孤女,带着两个丫头生活在京郊的山脚下,靠着采点草药做成养颜膏拿出去卖换点银子,还要交房租……
容双叹口气,也幸好李旺一家曾经受过她母亲沐氏的恩惠,所以虽然李旺一家还在谢府里做工,却也是时不时的来送吃的,许多方便,也能行得。
容双瞪大了双眼,看着窗子外的一方夜空,前世她的父母关系一直不好,根本没有尝过亲情的温暖,可是这一世,她却得到了沐氏全身心的爱,虽然很穷,可是这种亲情,只有从来不曾享受过的人才知道它的珍贵,正是因为如此,容双每每想起沐氏临死前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流泪。
“双儿,好好活下去,你爹爹肯定没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替外公一家还有母亲……报仇……”
一闭上眼睛,沐氏临死前的样子就历历在目。
这种恨意,实在太大,杀父逼母残害亲人,容双紧了眼眸,她一直在蛰伏,一直在寻一个好的时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回谢府去,然后将这些本属于她和他母亲爹爹外公一家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翌日清晨,容双早早的就起了身,推开门,便看见夕兰和夕铃正在着手收拾着东西,见了容双,夕兰急忙上前,“小姐怎的起这么早?也不多穿件衣服?”
容双摇摇手,“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可都将东西收拾好了?”
夕兰点头,容双走近了,将一个包袱递给夕兰,小声道:“这是我新炒的茶叶,你带给大哥,不要让旁人瞧见了。”
夕兰接了过来,点点头道:“奴婢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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