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慕棠在剧烈的头痛中苏醒,耳边声音嘈杂,乱成一团,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后脑一阵阵的抽痛,好像有把刀子在里面绞动,刺激她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她今年刚满三十岁,军校毕业后,因为各项成绩都非常优异,被破格选入了特种兵区。平日里高强度的训练虽然辛苦,但好在有相恋十二年的男友支持,咬咬牙也便忍了下去,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但谁曾想到,就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年,慕棠被检查出患有原发性心脏病,不得不告别了特种兵的队伍,正当慕棠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向很欣赏她的教官给她指了条出路:参加军队里的医学培训,从特种兵转职成军医。
慕棠是中医世家出身,爷爷更是赫赫有名的中医国手,她从小耳语目染也学了不少中医知识。可惜半路出茬,她没有像家人期盼的那样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反而爱上了军旅生涯,坚持从已经读了大半的医学院退学,考进了军校之中。
就在慕棠被查出患有心脏病的那年,她的爷爷奶奶与父母出国旅游,遇上空难,从此留下她一个人。
慕棠听从了教官的建议,放下武器,重新拿起了医书,所幸她医学天赋不差,只花了半年时间便通过了考试,成为特种兵营里的一名军医。
随后六年,她一直留在军营里,医术日益精湛,逐渐成为军医里的中流砥柱。但是,她的心脏病也越来越严重,渐渐到了无法支撑她正常生活的地步。军中长官隔三差五便找她谈话,企图劝说她放弃职业,安心养病,军队会专门请人照顾她,算是对她多年辛劳的回报。
慕棠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连生活都需要别人照顾的地步,心情一度跌入谷底。一起工作的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便拉着她出门散心,谁知却在旅游景点里碰上了出差的男友,而他的臂弯中,正扶着一个腹部微凸的年轻女子。
慕棠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男友惊慌失措的想解释,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看着那女子凸起的腹部,脑子里一片空白。
男友颓废的说着他的苦衷,他是家里的独子,不能没有后代,而慕棠现在的心脏根本不能负荷怀孕带来的凶险,不可能会有孩子……
慕棠想笑,却感觉心脏尖锐的疼,疼得她整个人的灵魂都飘浮了起来,浑浑噩噩的找不到落脚点。
十二年的恋情,十二年的相伴,就这样被终结,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责怪的理由。传宗接代,多么伟大的任务,她办不到,所以活该被放弃!
疼痛渐渐淹没了意识,脆弱至极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住情绪的起伏,慕棠看着黑暗一点点淹没视线,脑子里唯一的念头,这次大概真的要结束了……
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她现在还有知觉,应该是被救了吧?
慕棠有些心灰意冷,思维却越发清醒了。除却后脑一阵阵的钝痛,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跳格外的稳健,好似一点疾病都没有,耳边杂乱的声音也渐渐听得清楚。
这时,只觉得一双小而冰冷的手拂上她的额头,哭声惊慌,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娘……娘,你可不要有事啊!暖儿好害怕,娘你醒醒好不好?暖儿再也不贪嘴了,呜呜呜……”
慕棠一下子呆了,医院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暖儿别哭了,娘只是挖竹笋太累了,需要休息。”另一个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那个要稍大一些,带着哭腔的稚嫩童音却装出小大人的口吻,显得非常懂事。
“真的吗?”女孩抽抽噎噎的问。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别哭了,小心吵醒了娘。我煮了点野菜汤,还放在火上温着,你去喝吧,我来照顾娘。”
“可、可是……”娘的头上流了好多的血,暖儿好担心。
“乖乖去喝汤,要听话啊……娘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她一定会醒来的!”坚定的语气,声音却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哭腔越发浓了。
“大哥,二姐,我把水打进来了。”第三个童音,听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模样,却非常的冷静,“我来给娘擦擦脸,你们去吃东西吧。”
“三弟不吃吗?”女孩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现在饱着呢。”第三个孩子拍拍肚子,一副吃饱了的模样,可慕棠却分明听到了他腹中咕咕的饥叫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受伤被送到医院吗?护士呢?怎么会是三个小孩子在照顾她?
慕棠惊诧的说不出话来,挣扎了一下,便睁开了眼睛,一阵白花花之后,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少女的手,骨骼纤细,白得几乎透明,指腹和掌心里虽然有不少摩擦产生的水泡,却依然能感觉出柔滑的触感。
慕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她的手!
因为常年握抢训练,慕棠的手指关节已经有一定程度的变形,指腹满是粗茧。更因为风吹日晒,皮肤早就不复学生时代的白皙光滑,根本不可能养得这样完美。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娘,你醒了!”惊喜万分的声音打断了慕棠的思考,她有些茫然的扭过头,看到床边站着三个瘦骨嶙峋的小不点。
很瘦很小,看起来几乎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枯黄的长发在头顶胡乱扯了个鬓,碎发乱散,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脸颊更是常年营养不良的菜色,双眼又大又黑,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没有得到回应的小不点又喊了一句,齐齐站在床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唯恐失去的不安让他们忍不住更靠近慕棠一些,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被褥。
“娘,娘,你怎么了?”
“娘,你没事吧?头还痛吗?怎么不说话?”
慕棠回过神来,脸色非常僵硬,手却下意识的摸了摸最近一个小不点的脑袋,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强撑着坐起来。按了一下疼痛的后脑,却摸到了一处三角形的创伤,血还没干透,这种形状的伤口显然是大力撞击所致,可她明明没有受伤啊。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慕棠顾不上安抚满心惶惶的小不点,飞快的看了一眼四周,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间狭小潮湿的泥房,墙壁龟裂,斑驳沧桑,唯一的窗户结着蛛丝网,光线非常昏暗。
屋内的摆设更是简陋,一张黑漆漆的木板桌,两根瘸了腿的木凳,角落里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盆,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慕棠所躺的木板床,简陋的连老鼠都不打窝……
慕棠嘴角抽搐的动作很小,却被其中一个小不点发现了,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娘”已经不是原本那一个,担忧不解的道:“娘,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盛汤来好不好?”
慕棠嘴抽搐的更厉害了,“不用了。”要一个几岁小孩来照顾,她还没这么厚的脸皮。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逐渐减弱的头痛突然剧烈起来,慕棠脸色一白,失血虚弱的身体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下去。三个小不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她,强忍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慕棠的手背上。
“别哭别哭,我没事……”慕棠眉头紧皱,见自己吓坏小孩子了,急忙安慰道。
话音刚落下,脑海中突然涌出无数的画面,与她本身的记忆裹在一起,逐渐汇成长长一串,那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三个小不点紧张万分的看着她,乖乖点头,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紧抓着慕棠的衣袖,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担忧和恐惧,仿佛一放手她就会跑了似的。
头疼没有维持太久,慕棠很快弄清楚了这具身躯的过去。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和她同名同姓,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却居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眼前这三个小不点,最大的小山今年四岁,剩下两个是龙凤胎,今年才三岁出头,一个叫暖儿,一个叫小城。年龄不大,经历却委实复杂。
根据记忆,“慕棠”和这三个孩子并非亲生母子,他们都是被同一个流浪老汉收养的孤儿,老汉去世后,“慕棠”舍不得这几个年幼的孩子,便和他们以母子相称,生活在这偏远的农村里。
因为是外来者的关系,母子四人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家里更是缺乏劳动力,日子过得非常清贫。
两天前下了场冻雨,家里断了粮,“慕棠”无奈之下上山挖竹笋,结果被村里的一个妇人推了一下,脑袋撞上了石头,当场就晕了过去。那妇人吓破了胆子,居然丢下她自己跑了,“慕棠”在山上冻了大半天才醒来,挣扎着回家,当夜就发起了高烧,不知怎么回事,再醒来就变成了慕棠。
脑海里清晰的两份记忆、后脑处疼痛的伤口、面前三个含泪惶恐的小不点、以及这间陌生又熟悉的泥房,都在清楚的告诉慕棠,这不是一场幻觉!
她死在心脏病突发,灵魂却跨越时空,进入了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里,变成了一个古代的农家妇女!
弄清楚了这些事情后,慕棠无语望天,这么坑爹的情况到底是闹哪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