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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黄昏。

浓雾,平湖。

暮霭烟暝中有扁舟一叶破水而来,那孤帆远影渐渐清晰。

船头皂衣之人静静伫立,欣长亭亭,高挽的云鬓下,唯一看得真又似睇不明的是一对幽幽凉眸,几分萧散,几分霜寒,有如夜色中冰雪湖岸的模糊涛痕,凉淡地扯出缕缕遗世寂寥。

“你来了……”

幽幽的叹息,若有似无。

落英缤纷,虚空之中似有一道看不见的虹带,纤细的皂影翩翩行于其上,踏浪行来。

衣袂翻飞,一头长发犹如黑色的羽翼张开,将来人深深包裹其中,不辩五官。

四周景物犹如水纹波影,一圈一圈的涟漪开始动荡。

簟影中那女子曼声道:“梦好难留,诗残莫续,属于我的人生已行至尽头,候你已多时,如今,我便可以安心而去了……”

“嘎?!”

为毛我来了你要走?不就是咱家咪咪比你小了点,有那么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么?

“今日之结局甚好,吾内心渴盼已久,”言毕来人长身飘起,别样幽芬,落叶般从人眼前飘掠而过,裙摆长有数米,凌波款款,她倒退着飘进湖心之中,缓缓没入水中:“如今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理由解脱桎梏,谢谢你……”

众生似莲花,拔节而出只为不甘心沉淤底,然若心中无望,又如何甘受那脱节之痛?

其实花开花落,也不过人云亦云。

自然法轮常转,但凡有知觉的,亦总在世俗中生生不休。

“如今这一身背不动的债要由你来替我扛起,我,很累很累,惟愿长睡不愿醒……”

湖水漫她的脸。

空中只闻一声叹息,“对不起,从现在起,这一切竟要由你来承担。”

涟漪催开乍停,水面一片明镜般广袤,再无半个人影。

四下忽然空无一物,四野一片混沌茫茫。

黑暗之中地上忽亮起六色光圈,有手在后面一推!

*

痛,很痛!

这是马车内女子甫一醒来的唯一认知。

然后知觉传回身躯。

不能动弹。

身下似有微颤,极细极轻,视线里似是一片暗红滔滔,混绰不清,无法看得清明。

耳边依稀有古朴琴音錝錝凝颤。

混沌的光影里,一抹月白人影正端坐机前,缓缓抚琴。

宽大的袖袍,有明亮的光影幻灭抖娑其间,身下感觉也随着痛感的回归越来越明显。

应该是在马车之内。

而且是一辆拥有超大车厢的马车。

黑色长机、黑色古琴,月白人影。

人影飘渺,有如一朵静夜流云。

他突然抬手一拨弦。

“铮——”只一声,迷离醉人。

却是弦断。

寂静,铜兽香炉中一线青烟突然偏了偏。

一声迷蒙慵懒的男音自那朵流云喉间逸出,犹如春天里的泉水,醇和而温存,散落了一池的醉人清华。

他凝视机边一方黑色锦囊,“夜?”

两道悠远视线有如情郎的手指抚上了女子颈间血玉锁,又道:“歌?”

似疑问,似自答,其声雅如裂帛金玉。

鸦眉斜挑,素袖轻盈,仅是微微一个侧首,便如软风轻荡玉帘钩。

美人!男美人!

男美人此刻舒服的往身后锦榻上轻仰。

乌发千丝,亦随着他这个动作而簌簌倾泻于身后腰际。

他叹息,尾音销魂蚀骨:“唔——”

马车轻晃,夏兰优昙的馨香随着他的动作沁入鼻端,若有似无。

他突然起身缓缓踱将过来。

高挑傲岸的身躯微微前倾相视,双手负于身后,浓密的睫毛半阖,更衬眼中流波照人。

他静静地打量她,突然道:“喛,我知道你醒了。”

几缕发丝随着他身躯的优雅前倾,似不经意地拂在了女子脸上。眼睛怎么了?

女子呼吸急促,胸前一束丰盈伴着不稳的呼吸上下起伏得厉害,虽不能视物却不减其眼神中的恶形恶状,三分蛇般阴冷,七分不在状态的懵懂。

嘴角一抽:“咝——”

男子似被她的表情逗笑,竟故意将身子向她凑得更近。

“嗯……”男美人站直身子偏头微向窗外,闭眼、抬手、抚向自己的下颌,似叹息,似伤心,“看来你很讨厌我。”

上仙!这根本是只妖孽!

“其实……我是很挑剔的,”他似是极陶醉于自已下颌那道精致流泉的触感,发出满意地轻笑,下一句话却让人不禁想跳脚。

“……尤其现在你的脸,肿得不辩五官。”

“嘘,”他突然伸指在唇间,俯在她耳边:“有人来了,你最好继续装晕。”

直身站定,手中已悄然多了块白玉牌。

她贴身衣物内的白玉牌。

*

车内光线一亮,又是另一道男子的轻笑,月白身影的男子身姿不动,长袍却向后飘然一挥,桌上锦囊便已不见。

车帘被人收起。

一道沙哑盅惑的男音自门帘处传来:“琴抚完了?我也醒了。”

光影一暗。

紫衣人已闪身进来,立在他身侧。

一白一紫,白的有如九天之上玉池白雪,风流蕴藉。

紫的却如异世魔尊初临凡尘,邪魅恍惚。

紫影人的眼光在背对着自己的月白袖袍边拂了拂,琉璃色的眸子中有暗光惊鸿一电,似乎瞬间便可穿透碧落黄泉直达雷英彼岸,但你仔细看去时,却是一片谜般的邪气,若边塞,若荒戍,没有人的感情。

紫衣人侧头问道:“她醒了?”

“可惜又昏过去了。”男美人淡淡勾唇,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可惜,可惜。”

斑驳的光影自窗外投在紫衣男子精致的侧面,下颌处竟也是一抹优雅流泉,与月白人影犹有几分神似,微褐色的皮肤,一对狂野的琉璃眸。

他似乎也在细细打量平躺的女子,薄唇半勾,带着让是女人都会尖叫的坏笑,不过接下来说的话却更是可恶。

“啧啧,瞧这肿得跟猪头没分别的脸。”

眼神在女子身上溜了个来回,他微怔了怔,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凉凉开口。

“筋骨尽断,风姿却世所罕见,怪不得连鸣凰太子都心甘情愿将把马车让了出来,且到现在还舍不得下车……”

言毕他又笑得意味深长,“长腿,蜂腰,大胸,若是让她骑在上面,估计我撑不了一个时辰……”

“阿战,你看女人的眼光总是这么独特,”月白身影的男子转身微笑,“不仅独特,而且露骨。”

“谁叫我阅尽千帆?”名唤阿战的男子似笑非笑,“难道尽欢你不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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