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一年的夏日对鲁国来说,注定是个大日子。不仅有皇太女长生公主的生日,在她生日以后,更有盛大的皇太女即位国君的登基大典。
为这两次大典,鲁王都城里喜气洋洋。王宫里从宫门到深宫,更是从早到晚的扎红绸、摆鲜花,宫娥彩女们忙个不停。
相比之下,长生公主此时在的碧云宫就显得很安静。夹径的鲜花肆意的静静开放着,红花如云,碧叶如洗,把初夏炽热的日光掩去七分毒辣,只余下斑驳明亮在绿叶间隙下。
一道金丝竹簟,把明亮洗去三分,让透进宫殿内的只有阴凉和风。细细地如梧桐叶下雨,让在这里的人无风也清凉。
门外无人,门帘内有三、五个宫女垂首侍立,有的手捧拂尘,有的手捧丝巾。她们身姿独立,安静的面容上都带着谨慎言行的模样,像是生怕喘气粗了也惊动窗下的那个人。
窗下书案前,是一个袅娜身影。
她雪白的素手执笔,笔管碧绿油润,是上好的碧玉管笔。笔下展开的是一幅尺素,上面是还没有画成的自画像,旁边是一个四鸾铜镜,映出主人美丽的容颜。
嫣红小嘴,肌若涂素。鼻子又尖又翘,曲线柔媚如宫殿外自然起伏的花海。一双明眸,不是明珠盛似明珠。微一顾盼,就满殿生辉。
这就是长生公主。
鲁国皇太女,就要即位的鲁国国君。
同时,她也是让别的国家议论纷纷十数年的人。
话要回到十数年前,长生公主降生那天,她的母亲血崩而亡。夫妻情深的鲁国君悲思爱妻,为女儿取名“长生”二字,希望她多福多寿此生长生。这还不算,在长生公主洗三的当天,伤痛妻子而形销骨瘦的鲁国君力排众议,改变各国立儿子为嗣,没有儿子立皇弟为嗣的制度,首开先河,立才三天的独女为皇太女,把她送上皇位继承人的宝座。
这一举动在别的国家看来,是个笑谈。笑谈十二年后,长生公主开始随父亲会见群臣。有一个小小御座在父亲之下,随父亲面对群臣理事,不管是当殿辩论也好,引经据典也好,都震惊四座。
消息传出去,让别的国家收起一个女儿不能当国君的言论,则开始议论什么的人能娶到她。
要知道公主的亲事可是托国之富,而且长生公主还有着传言中的过人美貌。
这美貌一直没有人得到证实,凡是来的外国使臣没有人见过皇太女的真容貌。和鲁国关系最好的楚国使臣,也只能见到珠帘下的玉阶,听一听那美妙如黄莺出谷的嗓音而已。
皇太女是尊贵的,不轻易给别人看见也很正常。不过,这大大增添了长生公主的神秘感,也让人在看到鲁国君去世,鲁国更为强大后,对她更为神往,一度把她摆在虚空景仰的位置。
可她到底不是神,而是一个长大的女儿。女孩子,都是要找亲事的。不管是高贵的姑娘,还是民女,都一样。
在别人眼中神秘的长生公主悠悠画上一笔,对着窗外碧花想到自己的左相和右相,他们应该还在为亲事商议。
不会今天还是吵吵闹闹的过来吧?
才想到这里,宫殿外面有人回话:“回公主殿下,左相、右相求见。”
长生公主放下笔,不慌不忙往正中的金漆紫檀木雕龙凤饰御座走去,在座前徐徐站定,素手理一理衣衫,吩咐:“请左相右相进见。”
宫女们传唤后,外面进来两个脸红脖子粗的人。
斯文的左相杜平江,手中袖子气得还在抖动;在他旁边是勇武的右相钟别离,则眼睛瞪得比平时还要大,一看就是瞪久了想收没收回来的模样。
这样瞪着眼睛面对公主是失仪的,右相就拼命的眨动眼睛,试图把眼睛恢复成原来模样,看上去,很像眼睛抽风。
两个人躬身见礼:“见过公主殿下,”右眼眼睛才好,只有左相嗓音还在发抖,是气狠了。
长生公主还站着,表示自己对他们的欢迎。迎接臣子,本来不必要有这样的礼仪,但左相和右相是鲁国君为长生公主指定的文武师父,与别人不同。
看他们的样子,知道又是为自己的亲事翻了脸。长生公主知道自己必不应该笑,可右相不住的眨动眼睛,左相不住的颤抖袖子,让她心中不能控制地窃笑一下,再正色:“两相免礼,赐座。”
宫女们送上座位,左相右相恭立,等公主坐下以后,再各自在对面坐下。都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都把眼睛撇到一旁,不让视线对上。
长生公主打开僵局:“左相右相又是为我的亲事烦恼吧?”
钟右相先跳了起来:“公主,亲事许郑国的好!”他是个武人,以前是带兵的大将军,脾气从来暴躁。
“右相,仔细失仪!”杜左相看不下去了。
钟右相暴跳如雷:“你再说晋国的小白脸好,我就要你好看!”杜左相火了,挺身而起,衣袖用力抓在手上:“你说谁是小白脸!”
英俊白晰,中年面白无须的杜左相,最怕听人说小白脸三个字,主要是他的脸是比较白。在遇到钟右相以前,杜左相还引以为傲。后来听多了“小白脸”的话,硬生生弄出一肚子气,随时都会发作。
钟右相阴森森,手虚虚一按。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心情不好就会手按在剑上。进宫不能佩剑,他也习惯性的把手放在腰上,就形成叉腰而立,昂然不屈状:“我说晋国的重恒!”
“重恒公子闻名已久,不是你能说不好的。”杜左相是儒生,儒家养气功夫很重要,他很快稳定下来,回了钟右相一句,再往上面道:“公主,今年您就十六岁,各国去年就表示要来人庆贺公主生日,并参加公主的登基大典。各国也早早来信,愿意和公主定秦晋之好。臣等商议数月也不能拿出一个最好的人选来,只能再来请公主殿下您自己定夺。”
两个人也吵了几个月。
长生公主含笑,先道:“左相请坐。”再对还站着生气的钟右相和颜悦色:“右相也请坐,不要再生气才是。”
钟离别面上微微一红,他性子不好自己也知道。欠欠身子坐下,又忍不住道:“不是臣要和左相争执,实在是左相大人只相中晋国的公子重恒,实在有失偏颇。臣回公主,七公子中重恒公子固然排名第一,可他的逸群之才名声我们并没有亲眼见到。臣所相中的郑公子朱英,是郑王后亲生,打仗从来百战百胜,不下于别人。这打仗的名声是不能造假的。是以臣认为,公主选亲事,从国家社稷上来说,为以后光大鲁国,郑国最好!”
“他打败的没算进去吧?”杜左相淡淡来了一句。钟右相又跳起来,火冒三丈:“你说什么!”杜平江漫不经心状转过头不看他。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长生公主息事宁人,抬起两手阻止:“两相不要再吵,先听我说完。”她一开口,就透着胸有成竹:“我选亲事,差的人他也不敢来。七个邻国,都有一个挑尖儿的人物,却只有晋国的公子重恒,郑国的公子朱英,这两个人是王后所生。两相首先挑选他们,自然是没有错的。”
这话安抚住还在生气的杜左相和面红耳赤的钟右相,让他们真正安静下来。
长生公主再道:“不管是和晋国定亲,还是和郑国定亲,都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我鲁国也强大,晋国郑国也强大,强强联手,别的国家怎么会坐看着不管?到时候,只怕一个不好,反而引出祸端。两相,我知道你们日夜辛苦,想挑选一个真正能让鲁国强大,不再受任何危险侵袭的王夫。可是,晋强,郑也强,我的亲事,不能随便地定下来。”
长生公主说的自己都快头疼了。
左相右相也很有同感的头疼一下。
鲁国君托孤与左相右相,他们好不容易等到公主长大,眼看着可以许王夫,公主亲政,两相的责任少上许多,她的亲事却成了棘手难缠的的烫手山芋,让人摸不得碰不得。
这都是因为各国争雄,晋国固然土地最多,郑国又出了一个朱英,兵力变成最强。其它的楚齐卫等,也不差到哪里去。
以前是各国互相牵制,还能维持平衡。如果公主借亲事和任何一个国家联手,那大祸马上就要到来。
别的国家看到鲁国和强国联姻,要是担心让鲁国吞并,他们会先联手攻打鲁国。
各国借着长生公主十六岁生日早就来信表示许亲,是敲打。警告鲁国不要想借亲事强大过于别人,也警告鲁国,你相不中的那几个国家,就都有攻打鲁国的借口。
相不中亲事,是一个绝好开战的理由。
鲁国重臣们为亲事焦头烂额,为的其实是这些原因。
面对左相和右相的忧愁,长生公主微挑眉头,含蓄地笑了,侃侃地道:“可是,这一回不把亲事定下来,又像是我怕了他们!”
面色凛下来!
杜左相和钟右相看着长生公主长大,知道她是外表柔弱,内中刚强的性子,从来不是没有主意的人。既然这样说,一定是有了对策,都道:“公主请说。”
长生公主下巴微昂:“他们是既想要我鲁国大好江山,又怕别人得到!既然这样,我让他们看到吃不到!”
轻轻一笑,长生公主对杜左相道:“左相师父,请您接待晋国来使,齐国来使,楚国来使,让他们的使臣分别来见我。我要拿亲事当饵,在亲事定下来以前,先和楚国继续两不相犯合约,再让楚国和齐国打起来,让他们不能分心来使坏!”
眸子转动,再看钟右相:“请右相接待郑国来使,卫国来使等人,对他们也是这样办理!”
杜左相和钟右相齐齐起身,应声道:“是!”
长生公主冷冷一笑:“他们欺负我才当国君,不敢挑起战事吗!打仗劳民伤财,我并不想这样,可是有人磨刀霍霍,我也不怕!”
------题外话------
只能修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