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尘轻轻推开小玉捧着鱼食的手轻声道:“不必了,鱼都游走了,徒扔鱼食也没什么意思。”小玉这才后知后觉的凑上前,掩着嘴啊了一声道:“怎么都跑了呢?难道都吃饱了。”小玉忽然拨高音调啊了一声,回过头来脸色像哑巴吃黄莲似的,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少夫人,好、好像有人到这里过来了……”
暮尘重新抬起脸,一手挡去些许阳光,透过指缝看着千变万化的云朵,用手轻轻描着云彩的轮廓,哦了一声道:“是谁往这儿来了?”
小玉有些坐立不安的苦着张脸,过了一会儿豁然开朗道:“看这日头愈发有些毒了,不如,少夫人我们先回房里如何,待到日头西斜,夕阳西下岂不妙哉?”
暮尘瞄了她一眼道:“许久没晒太阳了,再说如今这日头也不毒呀。”
“少夫人……”小玉无奈的低下头玩着手指欲言又止道:“少爷同少二夫人快往这儿来了,若少夫人不想见他们……”
暮尘用手放在大理石桌上,轻轻的敲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片宁静的环境下,显得分外清楚,脸上绽开一抹绝美的笑,她还这么的年轻,多么美好的年华,清愁却从未下了眉头,即使下了眉头,转眼又上了心头。“无妨,一直躲着也不是什么办法,他们来了便来了罢。”顿了顿,“小玉,这几日心口压抑闷痛,想来心疾又严重了些,我是时候出府去找找了。”
小玉心口一紧道:“可少夫人,小玉记得少夫人说过,能治心疾的唯有灵佛花。”
暮尘以手撑着腮,笑了声道:“不错。”
小玉皱着眉头,脸上甚是担忧扭着手指道:“可、可小玉也记得少夫人说过安大夫一生当中只寻得一株灵佛花,少夫人,你说要去寻灵佛花,哪里那么容易?”
“小玉,你说天下这么大,我们看见的这么少,死后堕入轮回道,那个人便再也不是我了,她所看见的不再是我所看见的,她所感受的也不再是我所感受到的,她的开心不是我的开心,她的难过也不再是我的难过……”她的脸愈发苍白,顿了顿,“小玉,我同你说过么?我其实很怕的。”
小玉握住她的手,诚恳的望着她道:“少夫人,你说你在怕些什么呢?”
从小玉的瞳孔中映出她苍白的脸,她将视线投在遥遥的天际上,一行飞鸟在天空中掠过,没一会儿便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不知何时她也将长眠地下,踏上奈何桥,堕入轮回道,那个她,她将不再认识,即使她有多么放不下的东西,多么牵挂的人,她也再也看不到,躺在狭小的棺材内,灵魂却已经离开,她将再也不能呼吸不能笑不能哭,这么的可怕,她又该如何是好?“我其实很怕死的。”
闻言,小玉脸色大变,反倒比她还害怕,哽咽着道:“少夫人,你这么说不吉利,再说了,少夫人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呢……少夫人、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暮尘心中一暖,回握住小玉的手道:“我只是担心而已,又不是真的,不要哭。”
小玉啜泣着用红通通的眸子望着她愣愣道:“可是还是想哭怎么办?”
暮尘轻轻笑了声轻声道:“还是想的话怎么办?”顿了顿,“把头抬起来,这样眼泪便流进了心里。”
小玉抬起头望着被云彩遮挡住的太阳,眨着眼睛闷闷不乐道:“这样抬起头……尽管眼泪流不出来,可是心里还是好难过。”
说话之间,夏侯缙己挽着李清儿步到亭子外了,他依旧一身玄青色袍子,脸色坚毅淡漠,暼向她的眼神分明又那么的淡漠似陌生人,低头睨着身侧的李清儿时却那么的百般柔情,李清儿将身子靠着他高大坚定的身躯,似娇媚的藤蔓倚着参天大树,在她低头的巧笑中,似乎隐了那么一些得意,暮尘感到胸口一阵痛,把手放在胸口上,她轻声道:“小玉,把东西收起来,我们回房吧。”小玉机灵的应了一声,把盛着糕点的盘子和茶壶鱼食收到竹篮中,挽起竹篮。
暮尘站在亭子口,夏侯缙挽着李清儿进了来亭子,走动的风微微扬起她的发,她用手缠住鬓边的发,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脚,他连看她一眼都懒,她就这么的惹人烦?
后头的夏侯缙忽然道:“你不多坐一会儿?”
暮尘回头,看见他淡漠的脸,还有李清儿得意的笑,她摇了摇头嗓音清冷道:“不必了,我还是先回房了。”
狂风忽然大作,扬起她的发,传来呜咽的风声,凄凄然,她觉得是她的心在哭,她冷冷的看着李清儿怯怯的把身子靠向夏侯缙,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耐心安慰,她又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小玉紧随在身侧,她疾步走在呜咽的狂风中,凌乱的步伐似她的心情,悲伤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门被她筱得推开,她踉跄着扑在床上,不慎扯下了暗红色的帘子,似血的颜色,红得妖异,似血的帘子将她掩盖,与她如墨的发纠缠,她轻轻的抚着另一侧的枕头,这里曾经是他就寝的地方,夜色如墨,她与他的发相互缠绵,可如今她连见他一面都难,小玉搁下竹篮担忧的唤了一声,她抬起脸来,苍白的脸上挂着不肯落下的泪珠,双目红通的吓人,似地狱的使者,小玉不禁掩起嘴啊了一声,颤抖着声音道:“少夫人……你……没事吧?”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戏逆的笑了声,嗓音清清冷冷道:“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她咳了咳,在小玉的慌乱的叫声中和惊恐的眼神中,她垂下头,用手背轻轻拭了一下嘴角,默默的看着手背上的血,鼻间闻到了血的腥味,接过小玉递上的手帕,她缓缓擦去嘴角与手背的鲜血,在小玉的啜泣声中,她道:“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玉崩溃大哭,扑在她身上道:“少夫人,你不会死的……”
暮尘轻轻的拍着她的肩道:“其实想想死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放不下的唯有晏祯,他跟着南大哥,我很放心,我爹娘也皆已不在,如今我真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与其这样活着,被人讨厌没有人需要我,不如死了算了,死有什么可怕呢,折磨的唯有活着的人不是吗?”
小玉啜泣着抬头道:“可是那样子,少夫人那样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想吃什么也吃不到,想要去哪里也没办法去,这样很可惜……”
“是啊,现在就算我觉得很难过,可是死了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现在想的渴望的折磨我的难过的,什么也不知道。”顿了顿,“我想死了,其实也挺好的,这样挺好的。”狂风大作,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轰隆一声响雷,天色忽暗忽明。
暮尘翻过一页药书,抬眸睨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李清儿,便重新翻看药书。
又一个响雷,李清儿慢慢睁开了眼半梦半醒间唤了一声夫君,烛火摇曳,拉长了暮尘在桌边的影子,暮尘的脸渐渐清楚,她慢慢的坐起来,有些恐惧的望着暮尘,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来干什么?”
听见方才李清儿在半梦半醒中唤了一声夫君,她冷冷的转过头,看着抖得如风中残叶的李清儿,“你醒了,我在这里坐了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夫君他快过来了……”她怯生生的注意着外头,一边分神道。
暮尘轻笑了声道:“清儿,你不必害怕,我来这里就是来问问你,腹中的胎儿和你的命你选哪一个?”在李清儿恐惧的眼神,她端着一碗药坐在她床边。
李清儿颤抖着声音道:“暮尘,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暮尘奇怪的看着她道:“我是在帮你,你的身子我再清楚不过,生下这个孩子你的命一定不保,如果你执意要生……我想,他很喜欢你,希望你一直陪着他,如果你这样死了,他会很难过的,你也不想他难过吧?”
她惊惧的眼神中现出怒色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想要把我赶出去,独占夫君吧,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害我一次,你还想害我第二次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生下孩子你真的会死,你以为我在害你?不!我是在帮你。”她欺身上前,看着李清儿道:“我在帮你,让你活的久一些。”顿了顿,“好陪在他身边,这不是你想的吗?”
闻言,她冷笑了几声道:“帮我?你问过我愿不愿意没有?”
“我问你,那你愿意吗?”暮尘抬起脸道,她摇着头把药递上去。“现在还来得及,喝下去,好好陪在他身边。”
李清儿一把扫开药碗,啪的一声,药汁洒在地上,现出妖娆诡异的身形。“不愿意,我当然不愿意,你要害我,我当然不愿意,暮尘,你这样子,处心积虑要把我赶出去……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碗碎裂的声音,分外清楚,门外有人影跑动,她忽然一把把暮尘推倒在地上,厉声道:“不要,我不要喝药!暮尘,你放过我,不要逼我喝堕胎药!”
暮尘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她,直到门被豁然推开,她听见一个玄青色的衣袍飞舞,转眼,他已经护着她,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愤怒道:“你干什么?”
她在干什么?她恍惚的抬起手,看着染上药汁的手,忽然笑了,她这不合时宜的笑,彻底惹怒了夏侯缙。
李清儿柔声唤:“夫君……暮尘她……”
他扬起手冷冷道:“清儿,你不必担心。”他欺身上前,握着她的下巴,从她的瞳孔中映出他愤怒的脸,而她却把眼神恍惚的投到他身后的李清儿身上。“暮尘,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