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火辣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广阔的公路上没有一丝风,只有蒸腾的热浪。
祝西西提着刚从商场血拼来的衣服,独自在大街上狂奔。
她刚接到江亚菲的通知,原定的相亲时间提前至下午一点,而现在已经十二点整!
也就是说她必须在接下来一小时的时间里完成回家、梳洗打扮、赶到约会地点三项任务!
这几乎不可能做到,可她别无选择。
她只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就可能再也找不到和他产生交集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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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她脱下汗湿的衣物,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凉水澡,又匆匆打扮了一番,便朝楼下冲去。
约会地点在距离她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
祝西西很幸运地拦截到一辆出租车,谁知半路上车子竟突然抛锚,她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决定徒步。
谁知刚走了几步,头顶的烈日就倏尔消失不见,天色也瞬间暗了下来,紧接着一声“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开!
整个过程仅用了几秒,便开始大雨滂沱。
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祝西西下意识地拿包遮在头上,开始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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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服务生又偷瞟了眼面前的客人,脸倏地一红,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借口添茶而出现在这个包间了,目的很简单,只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眼福。
英俊的男客人她见过不少,可帅爆了她眼球的却是第一个。
大约一米八七的个子,紧窄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就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的男模。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感矜贵震撼着人的灵魂深处,他的五官立体而刚毅,双目漆黑如幽壑,抿着菲薄的唇,时不时看向门口处,应该是在等人。
若不是有规定不允许服务生私自逗留包间过久,她是决计要厚脸皮留在这里的。
女服务生放下茶壶,又贪恋地看了一眼自己心中的男神,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梁绍庭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可那个女孩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常年生活在部队,纪律严明,守时是最起码的要求,迟到五分钟已达到他的忍耐极限。
于是,不作他想,他已站立起身,准备离开。
包厢的门却在此时“砰”的一声打开,站在门外的人一脸急慌,“对不起……我迟到了……因为刚才……”
她想说,因为刚才下雨了,路太滑,她跌了一跤,所以迟到了,她不是故意的。
然,他没有让他说完便打断了她,“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介绍自己,我时间不多。”
“哦。”她未出口的话都重新咽进了肚子里,微低下了头,开始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自我介绍。
“我叫祝西西,两年前从C大毕业,现供职于一家网站做编辑,平时的爱好就是读书,听音乐……”
梁绍庭重新坐下,开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来观察她。
在来之前,负责牵线的江家阿姨已把她的情况说得很明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出于习惯性的战术考虑,自然把她的所有信息都牢记于心。
可鬼使神差地,他看见她的第一反应竟是要求她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这种浪费时间,低效率的做事方式,一向为他所不齿。
站在他面前的她,此刻像一个小学生给老师背诵课文一般,态度认真,神情专注。
应该是淋了雨的缘故,她全身的衣物都湿透了,头发也湿漉漉地贴着头皮,有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到地上。
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白净的脸不施脂粉,眉眼清清亮亮,此刻带着笑,弯弯的眼睛就像是两轮皎洁的上弦月,身上透着一股恬静的书卷之气。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气质……
梁绍庭苦涩一笑,眼底划过淡淡的波澜,那道深藏在心底的疤,以为不去碰触,就不再会疼,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它早已生了根,每每翻起都扯心扯肺地疼……
如果不是她,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吧。
“……我的性子还是比较温和的,也不太会跟人争执,我还喜欢天马行空的幻想,时常会冒出一些……”
“你要不要和我领证结婚?”遥远而又不真切的男低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语,好听,却不带一丝感情。
祝西西的脑袋里“轰”地炸开一朵烟花,双眼瞬间瞪得溜圆,嘴巴也不可抑制地张开,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
领证……结婚……
她,和他?
怎么可能?!
幻听,一定是幻听!绝对是幻听!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数秒后,好听的男低音再次没有温度地响起,“我问你,你愿意现在就和我领证结婚吗?”
梁绍庭的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阵闷哼,视线聚焦处,祝西西正在猛掐自己的大腿,想是用力不轻,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可眼角眉梢都骤然涌上一抹掩饰不住的喜色!
是真的!不是幻听!也不是做梦!
他在向她求婚!
梁绍庭在向祝西西求婚!
她愿意!她当然愿意!她一千一万个愿意!
这喜悦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的眼泪倏地就掉下来了,可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大……
要知道,她从六岁就开始的梦想就是做他梁绍庭的新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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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西西看着大红本子上笑傻了的自己和一脸严肃的梁绍庭,晕晕乎乎的。
不是说和军人结婚的程序是很严格很麻烦的吗?
可为啥她就看见他打了两个电话,就立刻把所需要的各种资料和文件都准备齐活了呢?
好像他早就准备好娶她似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祝西西的耳根子都红了,傻呵呵地笑出了声,一副没救了的花痴样。
民政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偶尔出现几对和他们一样刚领了证的年轻小夫妻,男方的手臂围着女方的腰,女的则一脸甜蜜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亲热。
梁绍庭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目光,那般的亲昵他也曾有过,当时的他也是身着便装来到这里领证,心里满载着爱情的甜蜜,和对新生活的希翼……
衣袖被轻轻拉动,他猛地缓过神来,看向那捏住自己衣袖的手指,白皙幼嫩似初生婴儿。
面前的小女人脸上写满甜蜜和幸福,满怀欣喜和崇拜地望着他。
他忽然觉得这种表情有点晃眼,下意识地又别开眼。
祝西西笑眯眯地看着他,璀璨的双眸比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存我们的结婚证,我这人记性不好,老忘东忘西的,我怕把它弄丢了。”
关于记性,话说祝西西曾经创下过C大丢失饭卡最多次数的记录……
她满怀希翼地望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这么小的要求他不会不答应吧,他不是最乐于助人的吗?
还记得六岁时,在那个黑暗的小屋,他偷偷塞给她烧饼和饮料,她想谢他,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抢先说道:“你不用感谢我,我最喜欢帮助人了,所以表面上看是我帮助了你,实际上是你帮助了我,让我开心了,你懂吗?”
太绕口太哲学,六岁的她不懂,可她知道他是个大好人。
可大好人梁绍庭此刻却是一副典型的扑克脸,冷冰冰的,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结婚证,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声“可以”。
祝西西低首羞涩一笑,想到今后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小妻子心里泛起柔波蜜意,此时此刻足够她铭记一辈子了。
有短信提示音响起,祝西西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开锁键,却在看到屏幕上的时间时大吃一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梁绍庭还要赶两点半的飞机,而现在分明已经一点五十五分!
她着急地看向他,而他仿似早就预料到她要讲什么,在她开口之前已经在安慰她,“别着急,来得及。”
她反射性地“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好想冲上去……
还来不及落实到行动上,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拜托一下,借过让让,我女朋友跑了!”
一冒失的小伙子便猛然将祝西西撞了一下,看样子是急着追赶突然落跑的准新娘,她踉跄了几步,直接被撞到了他后背上!
想不到他后背的肌肉这么硬,跟钢铁似的,祝西西被撞得鼻头发疼,她大惊失措,匆忙抬起头来,而他则刚好转身看看是怎么回事,于是,最狗血的一幕发生了,她的唇,和他的,黏在了一起……
只是短暂一触,便如火般烫人,她赶紧退让开,唇上火辣辣,酥麻麻,脸上也火烧一般发热。
靠之!这是报应吗?她平时便爱在小说上让男女主上演这狗血一幕,现如今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始终是那副扑克脸,面无表情,但她愣是从他波澜不惊地眼神里读到了不耐烦,问了句,“你不但记性差,连定性也这么差吗?”
什么?她继续呆滞,不明其意。
而他的脸却忽然更沉了,“以后你就是一名军嫂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语气虽然强硬,可却莫名其妙递给她一块手帕,然后才说:“民政局里面有卫生间。”
说完,便留给她一个转身的背影,步伐矫健而有力地离开了。
有温温热热的液体顺着唇腭流下来,祝西西拿手指点了放到眼前,鲜红刺目。
她,她,她--竟然流鼻血了!
那人的后背到底是有多硬,竟然可以撞得她鼻子受伤流血?!
不对!
“你不但记性差,连定性也这么差吗?”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某人刚才训她的话,祝西西有点欲哭无泪,他竟然以为她流鼻血是因为她对他的生理激素反应太猛了?
“喂,不是……我是因为……”她着急地喊道,朝他伸出手去。
只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祝西西腹诽的同时,视线落在手里的手帕上,灰黑相间的方格子棉线手帕,很精致的款式,他刚才还说什么来着?要她注意形象……
在看到卫生间镜子里的邋遢女人后,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色连衣裙湿了又干,下摆处皱皱巴巴的;原本搭配裙子的高跟鞋因出门太急而忘穿了,脚上蹬着一双不伦不类的球鞋,鞋面上满是泥点子;丝袜不知什么时候勾了丝,一道明显的洞口在小腿肚处延伸开;最要命的是,鼻血已经有干涸的痕迹,脏脏地蜿蜒在唇腭处……
她竟然以这副鬼模样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大中午时疯狂血拼的衣服和鞋子呀,竟然没发挥一点应有的作用……
她真想大哭一场,来哀悼她白白浪费掉的银子和流逝掉的给他最佳印象的机会,可挤了半天眼睛,愣是没一滴泪。
“来来,我是一个菠菜,菜菜菜菜菜菜……;来来,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果果……”
包里的手机又玩命地响起,这是江亚菲帮她下载的铃声,她听着好玩,便一直没换。
祝西西一边拿手帕浸了冷水擦鼻血,一边把手机贴近耳朵,电话那头的女声八卦味十足,急切而热烈,“怎么样怎么样?战果如何?有没有把那个姓梁的拿下?”
祝西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反驳道:“人家有名字的,他姓梁,名绍庭,别老姓梁的姓梁的叫了,多没礼貌。”
“吆吆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维护上了哈,看样子是战果显赫呀。快快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决定郎情妾意狼狈为奸了?”
“岂止?我们已经决定一辈子郎情妾意狼狈为奸了!”
“一辈子?!你是说他对你一见钟情,决定非你不娶了?!”江亚菲搞不清楚状况,反射性地尖叫了一声,她这个傻闺蜜喜欢那个傻大兵那么多年,恐怕那个傻大兵把她“就地正法”她都巴不得,可整个首都军区的人都知道,那个傻大兵是个痴情种,丧偶多年一直没有再婚就是最好的证明,怎么可能轻易就改变心意呢?
“有没有一见钟情我倒不敢肯定,”祝西西盯着镜子里的狼狈形象,这样的自己让他一见钟情的可能性恐怕不大吧?“可他这辈子已经是我的了!亚菲,我们领证了,就在刚才!”她想到那两个红色的本本,双目又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下来,江亚菲的声音也变得温柔又耐心,“猪西呀,咱们不在电话里说了哈,你赶快回家,我跟你当面谈谈。”说罢,便挂了电话。
祝西西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没多想,放进口袋就准备离开。
转身的刹那,祝西西无意中又扫了一眼镜子,结果刚刚消失的懊恼感顿时全数回归:
她的衣服竟忘了摘标签,此刻那个标了价格和品牌的硬纸片正大大方方地坠在她的肩膀上!
怪不得刚才觉得结婚证上的照片有点别扭,敢情她坠着一块标有¥***的纸片在傻乎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