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视线叵测地凝视着阿娇半响,沉默着没有说话。而阿娇被她这样看得心中忽然忐忑起来,紧张得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了。
一时间四下无言,气氛默默地凝滞了,金鎏浮莲的香炉里,一抹青烟徐徐升起……
莫不是这馆陶发现了什么?阿娇紧张得手心都冒汗。她冒充废后的事情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若想瞒过废后的生母,怕是有些不大可能。
就在阿娇心中直打鼓的那会儿,馆陶体贴地倒了一杯暖茶送来。阿娇受宠若惊,连忙接了……
“阿娇你变了。”馆陶忽然意味深长地说出这么一句,阿娇手一抖茶杯险些掉下去。
惊惶抬头,面上十分心虚,嗫嚅道:“阿母……”连声音都在发颤……
馆陶却十分慈爱地替她将脸侧的碎发捋到耳后,叹息一声道:“变了也好,陛下那样负了你,你总归是要吃了教训长大的。”
阿娇不知如何反应,唯有垂头,再垂头……
馆陶平静无波的声音中却忽带了些兴奋:“只是,陛下对你终究还是有感情的。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纵然成亲是掺了些政治成分,但大多还是因为你的性子太过高傲,不轻易低头,才有了被打进冷宫的局面。如今你不过稍稍改了性子,陛下对你的态度立刻就有了十二分的转变,你若再稍稍善解人意些,陛下定然对那歌姬卫子夫失了兴趣……”
“转变?”阿娇奇了,这两月以来,她连那刘彻的面都没见上,可真没瞧出来到底是哪里有了转变。
馆陶睨了她一眼,又替她将身上的锦被盖紧了些方才说道:“这两月来陛下时常前来看你,阿母怕打扰了你们二人相处,才强耐住担忧和狂喜这么久没来看你,怎么到了如今你反倒跟阿母装傻起来了?”
阿娇震惊了,万分不可思议,可还没待她问个清楚,馆陶就已经春风得意地起身离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向她允诺:“阿娇你放心,有阿母在,卫子夫得意不了多久,这大汉的天下,终归还是我们母女二人的……”
“阿母……”阿娇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样看着馆陶满面春风地走了。她其实还想问馆陶究竟与卫子夫说了什么,才使得卫子夫那样惨,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还想说,就算是刘彻对她的态度当真有了转变,她也是不会稀罕的。她只想出宫,如果能可以的话,在师傅身边呆一辈子也挺好。至于已死去的废后是否会欢喜刘彻的转变她就不知道了。
“娘娘……”一道嗫嚅的声音忽从门外传来。
阿娇抬眸觑了一眼,便见着那芳怜小心翼翼地趴着门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看样子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最近阿娇整个人都犯懒了,不到必要都懒得跟太后派来监视她的这些人说话。如今看芳怜这样子,阿娇只得鼓着腮帮子让她进来。
芳怜委实奇怪,自进时便是蹑手蹑脚的,此刻更是连正眼都不敢瞧她。阿娇想着虽然这段日子因为太后的缘由,自己对她们的脾气越来越坏,但也没到让她们怕成这个样子的地步吧?
思索再三,阿娇还是忍不住问了缘由,谁知芳怜反倒更加惶恐了,唯唯诺诺地站着,在她不耐烦的注视下,好半天才艰难地憋出一句,“皇后娘娘亲手做了些家常菜肴让人带过来了,说是给你……给您赔罪……”
紧接着芳怜硬着头皮对外一声传唤,早有准备似的,门外又一连串走来好几名宫人,手中提着食盒送了过来。就着阿娇跟前的桌案摆开,菜肴精致,杯盏玲珑,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可阿娇气得差点没扑过去把那菜肴给掀了。对着那菜肴干瞪眼,瞪了半天,她气鼓鼓地哼出一句:“我先把她害个半死不活,再回头向她赔罪,看她是不是也能这么大度,回头对我说一声没干系。”
不过,她还真有些饿了,阿娇吞了吞口水。算了,如今有馆陶在,这卫子夫还当真有胆子把她吃死不成?
瞪一眼,便眼见着芳怜不知何时已双手着地,这会儿正趴在地上抖得慌,那身子骨细弱得……阿娇稍稍有些过意不去,但心中怨气仍旧没散,便指着芳怜颐指气使,“去,去把那什么菜端过来……”
芳怜如释重负,急忙遵命,可身形才刚动,阿娇又气得手一伸向她哼出一句,“去,再去拿根银针过来……”
她还真怕那卫子夫不怕死,就这样把她给毒害了。卫子夫的命不值钱,她的命可还金贵着呢!
芳怜拿了整整一把银针,大小粗细不同,银光闪闪地将桌案上的菜肴刷刷刷的几下……几乎是盘盘菜肴都扎了个遍……
阿娇默,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不得不说,无论看起来再美味的菜肴,在像这样全都被通通插了个满头针之后,无论如何也是提不起半点食欲的……芳怜这孩子,她让她用银针试毒,她也不用这么彪悍吧!
正欲吩咐芳怜将这些个看得心中发怵的菜肴端出去再重新送一桌过来之时,门前又忽然同样惊叹的响起一句:
“阿娇,就算你怀疑皇后当真在菜肴中施了毒,你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罢!”
呃,今天来的人可真多。阿娇抬头便望见韩嫣。
韩嫣一脸悠闲地站在窗外,宽大的紫黑长袍随风微微摆动,背后是一片青翠的柳条,柔软的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较为虚幻的身影,整个人美好得有些不大真实。
阿娇心忽然漏了……一拍,瞠目结舌地将他望着,又不动声色的斜眸觑了一眼身侧杵着的芳怜等宫婢们,只觉得一滴很大的冷汗自她的额角流了下来。
此奸夫的胆儿越来越肥了!竟猖狂得不将太后派在这里的眼线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