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走出王府花园,思忖,王丝雨钟情尽露;然想起唐琬,心道:虽心在一起,身不由己,然此生谁亦不能占领心灵的高地。
此时天不作美,风雨交加,待陆游回到府上衣衫尽湿,天近四更,马虎洗下澡,衣衫随手放床头,上床就寝。
天刚放亮,即听得书童道:“公子,县衙里来人了。”陆游迷迷糊糊道:“什么县衙,关我什麽事?”
此时白捕快道:“得罪了,打搅陆兄美梦。”陆游疑惑,马上便起床道:“白捕头,稀客,请坐。”说着命书童上茶,
白捕头道:“陆兄客气,今对不住,随我去县衙。”
陆游惊道:“白捕头什么意思?”
白捕头正色道:“到县衙即知。”又道:“平日欣赏陆兄才华,故免带锁链,如此在大街上亦有面子。”
陆游急道:“白捕头说的什麽,怎一句亦不懂?”
白捕头冷笑道:“到了县衙,自会懂得,即刻随我去,免得难看。”此时陆宰与唐氏慌慌进来道:“这位捕头,吾儿犯了什么事?”
白捕头沉下脸色道:“怀疑与一桩命案有关,须带走调查。”
陆游想,莫非是白捕头邻居春香之事?想到此,对父母道:“没什么事,去去就来。”说着与白捕头同去县衙。到得县衙即往后堂去,平时来县衙皆是知县相邀,自去后堂。几个衙役陆游拦住道:“在大堂审案,去后面做什麽?陆游惊道:”审哪个?吾与你们老爷有交情,如弄错人,柳知县让你们难堪。“衙役笑道:”谁难堪即刻知道。“此时升堂鼓声响起,柳知县穿戴整齐亦坐到上面,惊堂木一拍,厉声道:”本府问你,下面之人可是陆游。“
陆游懵了,心道,这是做什么?然还是回道:”本是陆游。“
柳知县道:”昨晚去的什麽地方,做的什么,几时回府,如实道来。“陆游心道:去王丝雨家花园自然不能说,如此外人定说私会女子,风流成性。对自己名声不利。见陆游不理。柳知县道:”本府问你话,如何不答?不能回答吧?现本府替你回答。你昨晚三更回府,对也不对?“
陆游惊,暗道:昨晚确三更回,路上没见什麽人,柳知县怎知道?柳知县见陆游还是不理,气道:”白捕头,你予他说。“
白捕头道:”尊老爷话!“回头对陆游道:”你昨晚去春香家杀了唐白虎,三更回的陆府。从唐白虎门口附近发现脚印,一直到陆府,今早你卧室有淋湿的衣衫、鞋子。在唐白虎家附近的脚印乃一深一浅,你来县衙路上亦是一瘸一拐。作案时间、地点、物证如此吻合,你不否认不是你吧?“陆游去王丝雨家花园须走唐白虎门前,回来自唐白虎门口路过时刚开始下雨,故此从王丝雨家至唐白虎家此段距离没有脚印,此事只王丝雨可证明,然陆游这麽做的后果即,娶王丝雨为妻,不然王丝雨可坏了名声,然唐婉怎麽办?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唐婉。
此时陆宰(绍兴元年即1131年,起知临安府)来到大堂,柳知县紧下来相迎,客气道:”陆提,您怎么还亲自过来?就是一点小事,问问侄子。“对旁边道,收工。而后与陆宰往后堂走去,陆游只好跟着。到得后堂,吩咐师爷上茶,柳知县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陆宰疑惑的看着陆游道:”你解释一下。“
陆游早想到,自己没杀人,然与王丝雨私约之事亦不能提,只好找其他办法,现场肯定有蛛丝马迹。于是道:”我们去现场,方知有蹊跷。“陆宰想,儿子肯定没杀人,然要没杀人的证据,便对柳知县道:”柳大人,杀人无非三种:仇杀、情杀、财杀;但凭脚印即认定陆游杀人,未免武断?“柳知县心道:陆宰比自己官大,要给几分面子,仔细想想,虽已去过现场,然夜里难免有未看尽之处。于是道:”陆大人明智,即刻去现场。“
一帮人到唐白虎家中,二具冰冷尸体在北屋土炕上盖着白布,女儿阿君一身缟素在炕边伤心的哭,邻居们劝着阿君,安排后事,陆游对秦飞道:”几时发现人死掉的,谁报的官?白捕快上前一步道:“昨晚二更时,阿君隔墙叫我说父亲上吊了,我二家的隔墙矮,便从墙上翻越过来,此时雨才下,到北屋见唐白虎在房梁绳子上吊着,身体还有温度,据经验最多半个时辰内,我从绳子上把唐白虎弄下来,放在炕上。”
陆游问阿君道:“你几时发现的?”
阿君道:“我本在北屋为母亲守灵,父亲醉醺醺回来,骂我滚一边睡去,因怕被打,遂去放杂物南屋睡觉,约一更时,出来小解,见北屋还有灯光,遂往里看了一眼,发现父亲上吊,马上叫了白伯伯。”
白捕快问阿君道:“昨白天见你舅舅来过,他现去哪里?”阿君道:“母亲前晚死后,昨天下午舅舅知道来的,看了看母亲的尸体,在屋内转了一圈,什麽亦没说就走了,到现在亦没来。”说着又哭泣起来,此时白捕快妻子许氏过来抱住阿君哭道:“我与你伯伯没有小孩子,以后去我家,把你当亲生的待!”二人抱头痛哭···在场的人无不流泪···
陆游对许氏道:“嫂子,带阿君离开一时,我们商议一些事情,还有邻居亦离开。望众乡邻配合。”
陆游道:“秦仵作,你已验过尸,哪里不对?”
秦飞道:“唐白虎死前与人有搏斗,有被抓伤痕。身上亦有几处致命伤,乃死死后被扎,伤口泛白。唐白虎属好斗之人,经常与人打斗,身上伤痕不知是与凶犯搏斗时留下还是其它人所致。”
陆游道:“须再验伤,秦仵作把唐白虎衣衫褪下,我要勘验。”秦飞白一眼陆游,柳知县道:“此案蹊跷,须再验,秦仵作把唐白虎衣衫褪下。”秦飞心道:吾本验过,再看一样,然知县有令,没的办法,遂上去褪掉唐白虎衣衫。陆游走到近前,仔细看刀伤,用手把胸口的刀伤往两边分,又看完其它几处。道:“父亲、柳大人,秦仵作皆近前看,胸口刀伤方是致命的,亦是凶手用刀杀死唐白虎之后再吊起,让人误以为自己上吊而亡。”
秦飞怒道:“不可能,吾已仔细验过。”
陆游笑道:“没有责怪秦兄的意思,只就事论事而已,上吊死的人嘴唇应发乌,泛白的刀伤亦应是死后所刺,然分开伤口往最里面看,即知内情,此乃高人所为,乃杀人后用水反复洗刀伤,使其泛白,蒙蔽真相,让人误以为死后所刺。现是正月,温度较低,水份蒸发的慢些,可看地上留下血水的痕迹。”
几人懵掉。陆宰亦吃惊。陆游道:“因今天许多人来过,破坏了现场,地上痕迹难看到。须口里含水把地面喷湿,后用棉纸附之,棉纸上用软布反复揉,如此地上的血有一部分自会浸到棉纸上,如地上没血,完后洗棉纸时水不会发红。
几人同道:”言之有理。“
柳知县命当差紧去取棉纸,回头对陆游欠笑道:”陆侄,原有得罪,勿要见怪。“心道:本府认为乃一桩简单杀人案,怎知陆游勘验的如此仔细,甚至超过本府预料,看起来此案疑点甚多,亏没莽撞断案,如断陆游是凶犯,陆宰知道了是桩冤案,那麻烦大了,乌纱帽不保是小事,到时恐有流放之灾。
陆游抬头看了看上吊时用的绳子,笑道:”白捕快,若你杀人,会这么麻烦吗?
白捕快亦看了一眼道:“自然不会,麻烦许多。”
陆游对柳知县道:“柳大人,一个醉酒之人,夜晚爬到房顶之上,把房瓦揭下,后把绳子系于房梁之上,再把瓦片放好,然后下来,找个高凳子上吊,你觉得这许多皆是巧合?还是事有蹊跷?”
柳知县思忖良久道:“此案非同一般,事先有预谋方做得出。”
陆游道:“现柳大人还认为是小生所为吗?方才皆看到唐白虎指甲缝里有凶手的皮肤,他们之间肯定有搏斗,奈唐白虎醉酒,敌不过而被杀,吾现在把衣衫褪下,柳大人可现场勘验,身上哪个部位皮肤有被抓伤?”
又道:“吾只是看不得唐白虎对自己妻子拳打脚踢,方说几句气话。去杀唐白虎,才没那么无聊;退一万步,即是我杀的,亦不会做这么多手脚,一刀毙命完事。”
柳知县此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诺诺道:“陆公子,是吾断案有误,勿要计较。”
陆游冷笑道:“柳大人,此案嫌疑之人如换做别人,定没这么幸运?恐已被你压予大牢,等秋后处决了!”
陆宰此时亦道:“吾要去省巡抚告你,胡乱断案,似尔等知县不要也罢,免得残害无辜,让真正凶手逍遥法外。”说完佛袖而去。
柳知县傻掉,陆宰此时乃正四品,比自己大一截,要办个知县,轻而易举。后悔当初不应盲目命白捕头去拿陆游,在大堂之上还咄咄逼人审问陆游,现已皆晚。只得对陆游道:“陆公子,方多有得罪,抱歉,今晚我做东,在县衙后堂设宴,为陆公子压惊。如何?”陆游见柳知县如此低三下四求着自己。道:“我自无事,只是以后须仔细断案,且勿妄下断论,让无辜之人蒙冤。”柳知县道:“记得、记得。吾今晚等候陆公子光临。只是此案还需陆公子相助,费用会予你一些。”回头对白捕头与秦飞道:“此案有陆公子主办,你们皆要服从于他。听到否?”白捕头与秦飞同道:属下自当遵从。柳知县道:“本官有事须回府处理。”说完与陆游客套几句便带领几个随班回去县衙。白捕头与秦飞彼此看看,无奈的撇撇嘴。见陆游还在唐白虎身上仔细看着什么,即凑到近前谄媚道:“陆兄,还没勘验完?我们可做些什麽?”
陆游苦笑道:“此案疑点甚多,然可以去除情杀、财杀,剩下即是仇杀。”问白捕快:“可知唐白虎在外面有高利贷或其它恩怨?”
白捕快回道:“唐白虎平日赌博只去一个地方,我即刻去调查。”说完与陆游招呼一下就去了赌坊。
这时春香弟弟从外面匆匆进来,手里拎一些寿衣纸钱。陆游一见:“呵,这不是那位‘妙手空空’吗?怎么?你乃春香的弟弟?”
妙手空空羞愧道:“那晚实对不住,不知是陆公子。”陆游道:“要换做其他人,你就得手了。”
秦飞疑惑道:“你们怎么认识?”陆游见妙手空空满脸难堪之色,便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妙手空空紧对秦飞道:“吾乃春城,阿君小舅。”
秦飞道:“哦,春城哪天来的?”
春城道:“吾姐死后,前天下午。”秦飞对春城道:“我们在勘验尸体,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春城嘴里应承道:我不碍事,你们办案吧。“但没离开屋子。
陆游对秦飞道:”勘验尸体还有那些疑点?“
秦飞摇头道:”陆兄,亦是昨晚五更验过一次,夜里自然看的不清,现再仔细勘验一次。“陆游一点一点审视着唐白虎的身上,忽发现唐白虎嘴边有一根非常细的彩色丝线,于是对秦飞道:”把嘴撬开,看里面有什么?“秦飞用专业用具慢慢撬开,发现一直到咽喉深处,即轻轻的朝外扯··。
陆游道:”慢些···“然话没说完秦飞已扯断。
秦飞叹道:”太细,像从丝巾手帕之类上用的丝线。“
此时衙役拿来棉纸,依陆游所言:喷水、铺纸··等把棉纸用水洗过,一衙役道:”快来看,水稍泛红。“秦飞与陆游紧出去看,秦飞道:”水里面的红色即是稀释的血。陆兄乃奇才。“
陆游道:”什麽奇才,只是你忽略了一些细微之事。“
弄完这些,天色已近申时,陆游便与邻居管事商议,不要在家里放着,邻居亦害怕。因凶犯没抓到,案情疑点甚多,暂不能下葬,送鬼屋暂放;有其他原因未能及时下葬的,皆要送去村外一座废弃的房屋。平时很少有人过来,杂草丛生,甚是荒凉,晚上更是阴风阵阵,久而久之,当地人称为鬼屋。
走时陆游叮嘱管事,勿封棺盖,可能还要勘验。
陆游和秦飞才出门便见白捕快匆匆而来,对二位道:”去我家吃饭。“
陆游道:”还是回家吃吧。“说着就走。白捕头道:”去酒肆,我们三人小饮几杯,也算给你赔罪。“见白捕头如此说,秦飞亦道:”陆兄,白捕头去赌坊自带回消息,不妨商议一下。“陆游见执拗不过,只得随着进到一家酒肆。三人落座叫了些酒菜,白捕头便道:”陆兄,去赌坊询问了一些与唐白虎相识之人,皆说没把钱借给唐白虎,可能知道人死了,怕有瓜葛,后叫出赌坊管事,管事道:“唐白虎经常借高利贷,然很快即还。借的都是一些小钱。不存在财杀。”
陆游道:“其他方面可有消息?”
白捕头喝口茶,道:“吾打听到唐白虎在‘丽春院’有一位相好,可到了‘丽春院’,找到那位姑娘,那姑娘恨恨道:”原也给些银子,这段时间没来过,不知是与其他姑娘好上还是没银子使··。“陆游见白捕头说完便道:”此案疑点甚多,凶犯手段残忍,似与唐白虎有深仇大恨。然此案没突破口,有价值的线索几乎没有。“
白仵作道:”十几日尚可,现是正月,天气冷些,尸体亦不会腐烂,如时间再长恐不好说。“
陆游道:”今天色已晚,明日再勘验不迟。“
三人聊了一会,互相告辞,便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