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武国的雪,愈下愈大。
吊唁山的云雾,隔绝了光亮,沾染了恶臭,愈浓翻厚,翻滚不休。
“夏侯戰,是你?”
茫然的眼眸,有片刻波动。闾丘歌半感觉到自己麻木已死的心脏狠狠震了一下,仿佛那颗心脏这才恢复供血的能力。
“对,芙儿,是我!”送进闾丘歌半耳中的声音,迫切而担忧。
“我不是什么芙儿,我是闾丘歌半,闾丘歌半,降魔者,闾丘歌半!”逝去的信念点点复苏,双眸不再麻木,闾丘歌半主动迎上一团土色泥妖,挥动手中千年桃木枝,肃声道:“永不服输,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闾丘歌半!闾丘歌半,叫我闾丘歌半!”
“好,好,歌半,歌半,”夏侯戰的心,也在剧烈翻滚。歌半于绝望里突然爆发出的力量,不但没让他宽心,反而让他的惧怕又加重了一层,他想到那个不好的比喻——回光返照。柔和了声线,带着几分安抚,夏侯戰温和的蛊惑,“歌半,乖,有我在,将心神放松。”
“为什么?”四下都是虎视眈眈的妖魔,或明或暗,恢复生气的闾丘歌半,不敢有丝毫懈怠,根本分不出时间思考,更别说什么心神放松。
心神一放松,就只有死!所以,满身杀气的闾丘歌半,做不到。
“乖,有我在,将心神放松。”别馆里的夏侯戰,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强压着惊忧温和规劝。他一旁的闾丘墨砚,对抗着脑中幻象,也虚弱得厉害。
“为什么要放松?一旦放松,我随时……难道!”歌半手中桃木枝一顿,眸色变了变,无意识扬了两边唇角,勾出一抹淡淡浅笑,即便狼狈,也是绝美。心微暖,闾丘歌半感激道:“难道,你要与我互换元神?不必了,”不待夏侯戰开口,歌半断然拒绝,“且不说你是夏侯戰,真龙天子,肩负天下苍生,就单单凭我是闾丘歌半,降魔者,绝不会用他人无辜性命,来换自己活命!”
“别固执,照我说的做!”暴呵之声脱口而出,夏侯戰慌乱,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死去!
“别强求,请成全。如果用你的命换我的命,即便我活下来,也等于是死了。”歌半不听从夏侯戰的命令,一面对付着那些接连冒出来的妖魔,一面对夏侯戰道,“我只是冷,你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夏侯戰……我冷。”纵使杀得眼红,心也是冷的;纵使再看淡生死,在妖魔窟之中,心也是寒的。
“夏侯戰,我冷,真的好冷。”没有起伏的声线,没有哀泣,没有惊惧,再简单平静不过的讲诉。
“……好,”别馆之内,几双忧心忡忡的眼睛,目睹了帝王的泪痕。那泪痕湿那么明晰,像寂寥夜空里凄寥孤独的银河。“但,歌半,我的好歌半,生命那么宝贵,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能放弃的。仔细想,认真想,然后告诉我,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嗯……”歌半的双目又渐渐恢复到木然之色,心思却在转着,良久,她淡淡的开了口,“废了我吧。”
“什么?”夏侯戰分明是听清了她的话,却是没听明白,他那颗随时可能停止的心脏,又收紧了几分。他以为,他的歌半,在崩溃的边缘,糊涂了。他恨,恨自己的无能!
“我说......”说话间,让一只毒虫在桃木枝下毙了命,一股污血溅到歌半脸上,冒出滋滋的声响,很疼,火在脸上烧似的疼,还能清楚嗅道皮肉焦糊的气味,歌半却好似失去了感觉,根本不去理会。“废了我,废后!嗯,”少得可怜的希望在双眸中升起,然后燎了原,歌半颔首,坚定道:“我说,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