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善看着静坐在佛前的人，眼中有着不忍。三天前离殇不顾家人的劝阻毅然来到城外的庙中静修。三天来她不言不语在佛前静坐，一双眼就这样看着案上的金佛，似乎有着无法解开的心结。
不是她不想上前阻止她这般行为而是无法靠近，每次与她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神相触，什么话也无法顺利说出来。身处在尘世的人，本该不谙世事的人，居然拥有一双看透世间万般情的眼睛，让长年伴佛的她们望而止步。
“师太有事和我说？”离殇扭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念善。这般模样不像是出家人应有的神情，莫非自己的寄住让她们为难？若是这样自己是不是要考虑减少对别人的麻烦？她可不想招来恃势凌人的名字。
“杜施主要注意身体，虽说我佛慈悲为怀，佛法无边，但是却不能让施主如此不爱惜身体。”念善走过去弯腰扶起她，“施主不是要在这里静修几天吗？如此一来倒也不着急，慢慢与我佛倾诉。过度勉强自己只会适得其反。”
离殇抬头望着佛像，“师太，我不明白，佛既能普度众生，为什么却不能彻底改变别人的人生？明明是不想记住的一切，午夜梦回历历在目。记住前世与今生的一切，这就是我佛的慈悲为怀？”
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为何极力忘记极力掩饰的罪恶，每次都会在午夜涌上心头，时刻提醒着她，让她不能完全将自己融入杜离殇的生活之中。让她生活在痛苦之中？让自己的心灵无法得到拯救？
念善微微一笑，“既然我佛让施主记住前世今生自有他的道理。施主不必介怀，坦然走下去便可。”话虽是平静无比，但是她的心被刚才的话冲击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说能够记得前世之事，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有一个人轮回之后还可以拥有前世的记忆，哪怕是十世修行的人也无法记住前世的种种。是她在故意捉弄自己，还是真的有此等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的存在究竟是福还是祸，无法断定。
“后山的景色虽不及大户人家的庭院景色，倒是有一番独特的意味。杜施主就去散散心，凡事不要过于操心。”念善挥手招来小尼姑。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要让她放松心情，不要将自己逼到绝谷之中。
离殇点点头，“那么我去散散心，师太不用为我担心。”跟着小尼姑往后山走去。她看得出来念善是真心关心自己。不是因为害怕得罪杜家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这就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吗？她终于领会到。
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可以关心她在意她的身体，这些都是前世的自己不曾感受得到。如此温暖的好意让自己感到莫名的心慌，甚至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她害怕这一份的温暖会因为时间而变质。
后山的景色的确比不上富贵人家的庭院景色，也正如念善所说别有一番独特的意味。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湖，四周生长着不知名的小花和杂草。湖水碧绿如玉，偶尔会有鱼儿浮出水面，打破这一湖的宁静。
离殇道谢之后让小尼姑回去，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远处的山与树林稀疏地倒映在湖面上，一些小草丛浮生在湖面，丝毫不觉得破坏湖面的美，反而让湖变得生动起来，宛如有了生命那般的灵动。
低头审视着水中的自己，还是那张清秀的脸蛋，只不过一双金色的眼眸让那张脸招引别人的目光。伸出手摩挲着身边的草叶，短而整齐的指甲因为雕刻而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涂上好看的颜色。
可是谁都不曾想这样的指甲可以置人于死地。是的，只要是自己想，它们就会成为最佳的武器，完全不需要任何的附加工具。在瞬间就可以变作利器，然后变回原来的模样，把所有的人都瞒过去。
唇边泛起一丝的苦笑，眼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凄伤。前世的帛曳不过是一个实验品，一个被世人称为怪物的人。叶家的小女儿一生下来就是一枚弃子，同样清秀的脸已经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
自从有意识开始，她就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接受各种的实验。那时候的自己除了配合之外，完全没有能力去阻止发生在身上的事。疯狂的科学家一心为了追求科学的高峰，不惜进行当时最残忍的研究。
只是他们无法创造出完美的人造人，也只能将婴孩的体能和构造改变，让他们拥有人类的外表却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惊人的武技。而自己就是当时的一个实验体。一个被亲人所遗弃的无用之物。
指甲可以成为杀人的工具，头发可以成为绞死人的细索。一双金色的眼睛可以在瞬间施展催眠术，让人毫无防备之力。如果不想用自身作为武器，那么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想像得到想要的武器。所以她在行动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带任何武器。
本身就是武器的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选择那些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轻轻一想，无论是古代的冷兵器还是现代的热兵器，随时出现在手中。轻易就为叶家除去眼中钉肉中刺。
正是因为那样的身份，她才会在得知未婚夫与姐姐的恋情后，选择了放手不去干预他们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将自己联姻的对象，是不舍得姐姐的人生因为联姻而无法得到幸福吗？
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姐姐会喜欢上妹妹的未婚夫，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两厢情愿。一场联姻导致三人的悲哀，究竟是谁的错？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自己的死去而伤心难过，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至少姐姐与他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们不用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无法得到真爱，自己也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也不用再去执行那些血腥的任务。
她不是天生就喜欢杀人，喜欢沾上别人鲜血的人。每次行动她多么想反抗，丢下一切转身离去。身为人造人的自己无法违背造主的命令，只能看着陌生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上，将自己暴露在那一双双含恨的眼前。
而如今以为可以得到平凡人生的自己却发现，杜离殇的身体因为帛曳的灵魂而逐渐改变。人造人的体质慢慢地显现出来，现在的她虽然没有深厚的内功，却可以像他们那般飞跃杀人，甚至比他们更加轻巧灵活。
这样的身体被人发现，自己就会再次成为众人眼中的怪物。自己所爱的雕刻也无法继续下去，杜家更加不能待下去。至于那一门亲事，想必蓝紫翊和他一样都不会接受一个怪物做自己的妻子。
幽幽地叹了一声，转头看着伫立在一边的大石，很适合雕刻的石头，尤其是雕刻佛像。这里也算是佛门清净地，倘若有一尊佛像在这里，那么会更加宁静，不需要香火的供奉，天地的自然便可让佛像接受洗涤。
稍微静思一会儿后，雕刻所需要的工具放在她的面前。敲打石头的声音在后山响起，沉闷的敲击声和着黄昏的钟声，竟有着意外的合拍。等到小尼姑前来找她之时，石头已经呈现出雏形，只是还不能看到是什么模样。
“杜施主，你在雕刻什么？”小尼姑好奇地问道。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暂时寄住的杜家小小姐喜爱雕刻，所雕刻出来的作品更是不能比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雕刻。不过这只是石头不是玉石，她不会介意吗？
离殇放手工具，淡笑说道：“不是每一样作品都必须要用上好的玉石，石头有它独特之处，是玉石不能与之相比。很快你就可以看到我在雕刻什么。不过在完成之前，能否为我保密吗？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小尼姑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很期待杜施主的作品。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在雕刻什么，不过一定是一件上好的作品。”直觉是这样告诉自己，不能轻易忽略眼前毫不起眼的石头。经过她的手后一定会让世人惊讶。
离殇没有反驳她的话，因为她也相信可以雕刻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佛像，已经好久没有雕刻，似乎是上一世的事情。曾经雕刻出来的佛像也被毁掉了吧？他们可不是信仰佛教之人，也不会帮自己保留那些雕刻。
小尼姑一声惊叫，“杜施主，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庙里可是有规定时间进食，一旦过了时间就不能进食。今后可不要忘记。”幸好自己没有耽搁时间，否则师父一定会责罚自己因为贪玩而误了时间。
离殇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石屑，“有劳带路。”在来的第一天念善已经告诉过自己，只因为沉浸在雕刻之中忘记了时间。念善是怕自己会像静坐在佛前那样忘记时间，才让小尼姑前来找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