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泓最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往竹屋跑。很明白书房里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但是他的脚还是向着竹屋走去。一如既往地走到落尽叶子的菩提树下,离殇还是那样坐在树下,如同入定的老僧,对四周不闻不问。
揉了揉跳动的眉头,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披在她身上。“都深冬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注意?刚刚有起色的身体岂不是又要打回去?”极差的身体在自己的医治下逐渐有了起色。只可惜身体的主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整天不是坐在树下发呆,就是对着那没有任何装饰的墙壁发呆。她静坐自己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她也要注意衣着行不行?一件单薄的衣裳就往外跑,从来不会注意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更加不会听从别人的劝告。哪怕在她的面前大吵大闹也不能让她分神看一眼。
司空在还可以让她说两句话,司空离开了谁也不能让她主动开口说话。更加不用说是要她去搭讪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么的不爱说话,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变成一个闷葫芦。实在是令人担忧。
离殇回过头来,“司空还没有回来吗?”司空出任务都好几天了,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他的人影?以往他不是早早就来了吗?难道说今天的他被琐事缠住?若是这样他也会托人带信回来让自己安心才是。
上官泓抱起她往屋里走去,“司空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回来。有些事是无法对你言明。等他回来之后我一定要他过来看你。”司空和她走得过近,让宫主有些不开心,才会让司空在离殇伤后的第三天去执行任务。
离殇没有追问,她自然知道上官泓话中的含义。是自己给司空带来灾难吧?也许自己真的不应该将无辜的司空拖下水。如果连唯一愿意给自己温暖的人都不在,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寄望?紫翊已经不再看自己一眼了。
上官泓轻轻地将她放在竹床上,取过毛毯为她盖上。回想起第一次踏进竹屋的时候,他可是被一室的清冷吓了一跳。顿时明白为什么司空非要守在她身边。如此清冷的地方,连一张御寒的被子也没有,让人怎样度过这个冬天?
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从自己的房里找来保暖的棉被和毛毯。因为是竹屋无法生火取暖,也只能凑合一下。至少不会让伤者更加病上加病。他是大夫没有错,但是还没有达到神医的地步。
离殇合上眼静静地休息,一直以来自己的身边只有杜家的兄妹,然而他们只是对着杜离殇亲切与关心。自己的身份一旦公布出来,再也无法阻止亲情的离去。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亲情,失去也无所谓。
只不过看着曾经对自己关心的人,一下子变成陌生人。始终有些无法适应。杜家人的转变,蓝紫翊的冷酷与折磨,让看到太多厮杀的她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虽然他们承诺永生不弃,到头来还不是要请杀手杀死对方?
所以司空的事她也只问一句就不再追问,活在世上的人哪个是没有秘密?就连身为杀手的自己也有无法公诸于世的秘密。更何况是平凡的他们?自己还是不要过于深入,否则将来无法顺利抽身。
承受两世记忆的心已经无法承载太多的人和物。放自己清静也还天地一个公正,她只不过是历史上的一个过客,没有资格让历史将自己记住,成为后世众人眼中研究的对象,她没有可以站在阳光下的身份。
“离殇,你可曾恨过那些人?恨过我们?”上官泓坐在她身边,被人如此折磨,她的心是不是如同眼睛一样不悲不喜?还是说此刻她的心中充满愤怒,只是没有让他们看出来,静静地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为什么要恨?恨就可以改变一切,让我变回原来的我?世间的因果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有因必有果。”离殇轻声道,“如果上官大人想我帮造主杀人大可说出来,反正都沾满鲜血,多杀几个没有任何的改变。”
造主没有给他们灌输恨,虽然后天的厮杀让他们或多或少明白,甚至和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满手杀孽的自己比一般的人都要看得清楚,差点就和那些和尚一样长伴佛灯,然而自己却是一名杀手。
一个为了了结别人而存在的杀手,她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力却有决定他人生死的能力。这就是她不能和那些和尚一样长伴佛灯的原因。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自己手中的屠刀永远都放不下,放不下自然无法成佛。
连自己的人生都不掌握在手中,又怎能够立地成佛?自己的心魔也差点无法控制住,若要说真的会走向不同的结局,那么也只有成魔。自己的魔性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稍有不慎就会步步皆错,全盘皆输。
上官泓微微一笑,“看来一点也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你的右手已经断掉,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为宫主效力,不是吗?”既然她都开口,自己也不需要客气。况且自己的心中那些疑惑需要她来回答。
他想知道为什么宫主会对她如此的冷漠,不听她的解释便要她断一臂。知道她陷入昏迷却不让大夫来为她疗伤。怎么说他们曾经是未婚夫妻,宫主对她也不是全然的无情。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事?
离殇没有看他一眼,“那么请说出来。”现在的自己不过是造主手中的一颗棋子,只要他喜欢放在哪里,自己就必须到那里。成为他手中的棋子,成为他手中的剑,皆取决于他而不是自己。
没有人比蓝紫翊更加清楚,断了一只手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害处。因为她自身就是杀人的武器。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可以杀死他想要杀死的人。哪怕自己剩下一口气也会完成他所交托下来的任务。
“如果有一天你的心上人要你杀死宫主,你会真的杀了宫主和他一起离去吗?”上官泓无比认真地问道。宫主让她失去一只手臂,她会不会因此心怀怨恨。怨恨达到极点就会爆发出来。她也会隐藏着对宫主的怨恨吗?
离殇直接摇头,“我无法杀死造主,如果真的想我的造主死,就不要让我来杀。”难道那天他还没有看清楚吗?自己根本就不会杀死造主,相反她会为了造主杀了他,上官泓想要挑战自己的耐性吗?
上官泓勾起她的下巴,“宫主可是将你拖进罪孽的深渊,为什么不能亲手杀了她?只要宫主死了,你就是自由人,不用再受任何人的约束,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这样的美差为什么让你如此不决?”
离殇直视他的眼睛,不带一丝的感情,“造主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是父母。你会收下一个杀害自己父母的人?如此忘恩负义之辈你也会让他留在身边。”没有人会养虎为患,整天让会咬主人的狗在身边。
上官泓放开她,“按你所说,哪怕是用尽一切手段都不能让你背叛宫主?为什么非要如此的听话?他和你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你也不喜欢他不是吗?”父母么?原来那些所谓的造主在她们的心中占有那么重要的位置,难怪她会一声不响砍掉自己的手臂。
离殇拉好毛毯,“如果试探完毕,请上官大人离开。若造主真的不放心,不相信我。大可将我封印,等到要用的到时候在解开封印。帛曳绝不会有任何的怨言。造主所命令的一切,帛曳都不会反抗。”
“我不明白你的话。倒不如你亲自去告诉宫主。”上官泓虽然知道她的身份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什么是封印?她又不是刀剑那些武器,她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去封印她?她的话是不是过于奇怪?
“上官大人只要帮我将话带到造主面前便可,不需要知道话中的含义。”离殇无视他的问话。他不是造主没有权力让自己去为他解惑。况且除了司空之外,不想再和任何人有过近的关系。与自己走得太近只会为他们带来灾难。
上官泓唇微张还没有说出话便被重重的推门声打断,“上官公子,不好了。少爷请公子去大厅,司空受了伤。”丫环匆匆忙忙地说道。焦急的她完全忘记离殇的存在,也忘记最痛恨来到这个地方。
离殇脸色一变,顾不得上官泓的阻止,跳下床向着大厅飞奔而去。“离殇,给我回来,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伤口会撕裂。”上官泓丢下丫环去追人。
离殇没有理会他的怒吼,这是自己的身体,由自己来支配着,他只不过是大夫而已。如果将他换成是司空的话,也许自己还会稍微停下来,说上一句话让他不用担心。只可惜他只是上官泓不是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