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还是先一步背叛了信念,掀开了披风,最后一冀希望也被撕得粉碎。那片纯白绒丝线上微微颤动的妖娆,宛若午后最射目的一道光点,深深扎痛了一个做丈夫的心!
“娘——”
小雪舞回风叫出了声,她看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娘亲受了伤,很严重。
她不清楚娘亲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会受的伤,娘亲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年纪太小,甚至不会、不忍……将伤势同死亡联系在一起。
“娜儿……”
低喃,似乎也附和着怀中即将陨落的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面对受伤的妻子,只会笨拙地放任自己蘸取着衣襟上的血迹,诠释着关于死亡的无知,即便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姿态会是多么得哗众取宠。
他不怕死,面对死亡的畏惧、失去挚爱的恐慌,还是第一时间密布了这个男人沧桑的脸,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什么都不能做,他是在同死神抢夺着自己的妻子啊!
然而他不能害怕,身为一个父亲,他便连害怕的资格、权利也一并剥夺了去。
雪落轩辕迅速盖上了披风,他的行为总是先一步意识而发生,仿佛那样做了,便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在用自己的行为向女儿做出表率。妻子只是太累了。
“没事了,没事了……”
雪落轩辕轻拍着小雪舞回风的头,让女儿偎依妻子更紧密,似是这般彼此珍惜,即便有暴风骤雨来袭,三个人紧紧偎依在一起,便不会再觉害怕。
巍巍青山两岸走,小小竹排将中游。
湖光山色何其秀美,小雪舞回风却无暇领略,目光始终未曾从母亲脸上移开,世界之大,渺小如她,只因一个女儿心里容纳了对母亲的牵念,便再不容装下……一粒尘埃。
船儿在湖心摇晃,荡开层层波纹。不知过了多久,昏迷着的人儿眼波有了浮动,小雪舞回风的心绪也为母亲的一丝起色牵引着,徐徐地,古丽热娜睁开双目,双目暗淡……无光。
“娘,你觉得怎么样?娘——”
只为这一句,伫立在船头、撑船的高大身形放下了手下的动作,情不自禁回望了这边,道是无晴还有晴,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没有回话,古丽热娜细看了眼女儿的眉目,恍惚忆起自己刚才晕阙了过去,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睑缓缓垂合,又开始在船面四下搜索着。
“娘,你要什么?”
小雪舞回风平静地问,尽量压下心中的焦虑,努力告诫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哭哭啼啼了,只有这样,才能照顾自己的母亲。
苦寻未果,古丽热娜艰难地支起身体,较之此刻身体羸弱的她,转身、侧目、甚至每多说一个字,都渐变为一项尤为艰巨的任务。仅仅默然地凝望着小雪舞回风,她要将一字、一句都烙入女儿心里。
“娘不能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嫁人,只能留点心意……给你当嫁妆。”
古丽热娜口中的“嫁妆”,是指出发前从“萧”家捎的一些金银珠宝,全都放在包袱里,而这些,雪落轩辕父女自是不知的。
母女俩的对话,一点一滴,都被伫立在船头、撑船的高大身形小心翼翼地采集着,船儿在他的掌舵中,却不知最终驶向何方,那个女人苍白的容颜,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我不要出嫁,我也不要什么嫁妆,我只要娘,我只要娘在我身边……”
不懂母亲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母亲越发苍白的脸,听着母亲同自己说些奇怪的话,小雪舞回风越发不可遏制得害怕,掩不住悲戚起来,什么东西从她生命中来过,此刻又悄无声息远离,她不要……
古丽热娜绽出一丝欣慰的笑,她的傻女儿,还不懂得什么是人情世故,多么可惜,自己没法看着女儿成长,徐徐的,古丽热娜将小雪舞回风的手包裹在手心。
“傻丫头,好好留着那个包袱……”
只是“包袱”两个字刚落地,古丽热娜的面容又饮尽了痛苦,像这样挨着自己的女儿说话,都会让她的心……辗转反复……
“什么包袱?”
“放在马背上的那个包袱。”
见女儿还是满脸狐疑,古丽热娜方又将探寻的目光延伸至撑船的——丈夫的背影。
“你们没看见吗?”
没有应答,雪落轩辕甚至不愿回头看昔日的妻子一眼,默不作声承担下一切,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觉视线越来越无措,手下的长蒿埋入湖面的幅度越来越沉……
“我什么都不要,娘!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古丽热娜按下女儿的手,示意不必说下去。
女儿有这份心,她已经心满意足了,也不敢再奢求什么,古丽热娜自知,从自己狠心离开那刻起,这个家已经不属于她了,带她上路,只会成为这对父女的包袱、负累。
她,亦有她的……倔强。
“可不可以让我在前面上岸?我想自己回去。”
古丽热娜梗塞了言语。
她的话,撑蒿男子听到了,没有听到,或者假装没有……没有谁去过多揣测,手下的长蒿只是固执地划开水面,一种信念支撑着男子不去停下来,那样,思绪不至于被……打乱。
他,亦有他的……坚持。
“你不要走!娘,我不要你走!”
一个,当留不留,执意要走;一个,欲言罢言,誓不开口;两个人,谁比谁……更执拗?徒留这寸草心,一片赤诚,难报得三春晖……
“让我上岸!我想回家……”
痛苦仍不放弃折磨这个可怜的女人,古丽热娜哽咽了一声,将头埋向了女儿瘦弱的肩膀,仿佛那样会让身上的痛苦减轻几分,却又不敢太靠近,怕重量压在了女儿身上。
小雪舞回风目不转睛地望着母亲,犹豫了片刻,在患得患失中徘徊,方艰涩地开口……